桑沃 作品

709.709 “……谢谢。”......

雨果的瞳孔倏地一缩。

他定在原地,犹如被当头棒喝。

“总而言之,别愣着了!”

橘子糖也不顾对方究竟是什么反应,她拎着不知何时已经被染成血色的长刀,转身面对那重新生长出来的狰狞藤蔓,“这里可是战场,你难道真的想死吗?赶紧处理完这边的事,且不说塔罗师和陈澄那边还需要我们帮忙,匹诺曹那家伙也说不定很快就会来,那家伙可不适合应对这种战斗场面!”

她头也不回,声音依旧是那样急躁不耐。

“丹朱这边交给我。”

“至于那边,”

不远处,传来女孩的声音。

“就由你来亲自动手。”

听着那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看着那毫不犹豫交给自己的后背,雨果的眸光一晃,不由得微微怔住了。

“……”

独行者停下脚步,恍然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边已经再一次聚起了新的人群。

不处于同一公会,没有固定的小队。

但却交付信任与后背,共享目标与信仰。

——去吧,亲手给予友人最想要的结局。

灰色的烟雾在雨果的身边游动环绕,再一次缓缓凝聚成型。

他转过身,再一次看向了不远处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这一次,在那同色的双眼里,不再有挣扎,不再有动摇。

取而代之的,是如磐石般的意志力。

空气凝实而下沉,压在肩上,有种将之欲发的沉静。

“准备好——”

橘子糖掂了下长刀,咧开嘴角。

“三、二——”

“一!”

话音一落,她的脚下就一蹬,小小的身体犹如子弹般弹射了出去——而在她迈步向前的前一秒,耳边掠过一道很远、很轻的声音。

被风送来,又像是下一秒就要再次消失在风里。

“………………多谢。”

*

下坠的过程平稳而轻盈。

大概不到半分钟过后,所有人都稳稳落地。

伴随着遮挡在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闷走廊,两边的门紧紧闭着,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所以,这里就是这个副本的最核心区域……”

季观上前一步,四下环视,神情有些惊异。

他虽然和温简言一样经历过这个副本,但进入到医院隐藏起来的最深层对他来说也还是第一次。

“但上次可没这些东西。”

温简言的目光落在墙壁上,意有所指。

冰冷肮脏的棕灰色墙壁像是生了某种令人生厌的顽疾,遍布大大小小的红色斑块,颜色时深时浅,看上去像是在呼吸似的,宛如脉搏般鼓动。

正在这时,他的脚边忽然一重。

一只鬼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脚边,它伸手抱住了他的脚踝,正在用青紫色的爪子勾着他的裤腿向上爬。

温简言心头一跳,一弯腰将它捞了起来:“其他人呢?”

鬼婴有两种形态,一种是一百一十个青紫色的“鬼婴”,一种是所有鬼婴聚合之后成型的“圣婴”,而这一次,既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事鬼婴,那就不可能只有一只,也就是说……

“妈妈……”鬼婴窝在温简言怀里,抽抽搭搭道,“其他、其他的……被抓走了……被坏人抓走了!!”

温简言一惊:“怎么回事?”

在鬼婴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真相很快被拼凑而出。

和猜想中一样,身为这个副本中最危险、也最核心的产物,哪怕是这里的其他怪物有了梦魇的加持和异化,在它们的面前也都没有一战之力,可是,这种优势却没有维持太久。

一个诡异而强大、甚至它们都无法违抗的存在出现了。

就像是副本中其他怪物在它们面前没有抵御之力一样,它们在“他”面前也是如此。

在其他鬼婴被一个接一个地捉住时,只有其中一只趁乱逃了出来,跑到温简言的身边通风报信。

鬼婴的身体颤了颤,那张青紫色的小脸上流露出清晰的恐惧: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被捉住了,我们跑不掉——他是我们的创造者……他知道怎么捉住我们——”

……张云生。

听到这里,温简言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最不想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想让我们和妈妈永远分开——我不想和妈妈分开——”

说到这里,它的抽噎变成了放声大哭,大颗大颗黑色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

“放心,不会的,”青年一下一下顺着它的脊背,温柔道,“没人能把你们和妈妈分开。”

望着眼前着诡异的一幕,费加洛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都不知道是该吐槽匹诺曹真把厉鬼当婴儿哄这件事,还是还吐槽对方毫无障碍丝滑当妈的好心态了……总之眼前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常识,以至于破坏了他的一部分语言功能。

“你能感受到你的兄弟姐妹们在哪儿吗?”温简言低头看向怀中的鬼婴,问道。

“……能,”鬼婴啜泣了一下,用青黑色的小爪子抓紧他的衣襟,又不动声色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小声嘟囔,“但是……”

“能就下来带路。”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巫烛忽然开口。

温简言:“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巫烛手一伸,轻松将鬼婴从温简言怀里拽了出来。

“?!”刚被扯离温简言的怀抱,鬼婴就一改刚才的温顺模样,它凶残地挣扎起来,张牙舞爪地左右抓挠,但却被后方的手指稳如泰山地拎着后脖颈。

它凶恶地呲牙瞪向巫烛,却正对上了男人冰冷的金色双眼。

鬼婴瑟缩了一下,安分了。

巫烛松开手,扭头看向温简言:“这是为了效率。”

温简言:“……”

不过,他转念一想、的确,如果真靠鬼婴并不清晰的口述,想找到路说不定要花费更长的时间。

而时间,正好是他们现在最稀缺的东西。

他俯下身:“这次先帮妈妈带路,下次再抱你,乖。”

在他身边,男人冷冷盯住了鬼婴,眼神像是在说——不可能有下次了。

怪物就是怪物,没人比他更清楚它们的想法,无论装的有多委屈,多在乎自己的同伴,实际上打的却是甩开所有竞争者独占“母亲”的主意。

这种装可怜的方法对温简言很有用,他实践过,当然清楚。

所以自然决不允许其他“东西”在他眼皮底下再实践一次。

像是感受到对方如有实质的可怕视线,鬼婴利爪弹出、后背拱起,也不由得同样目露凶光。

失策了。

妈妈只有它一个孩子的话虽然很开心,但却忘了,只剩自己的时候,就抢不过那个站在妈妈旁边的坏东西了——果然还是兄弟姐妹在一起胜算更大些。

于是,它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温简言空出来的胳膊,然后转过身,迫不及待地带路起来。

鬼婴四个青黑色的爪子着地,手脚并用向前奔跑,看上去像一只野性难驯的小动物,爪子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因为速度太快,跟在后方的几人必须全力奔跑,才能保证不被落下太远。

在它的带领下,众人在迷宫一样的走廊中穿梭着。

终于,它在其中一个实验室的门口停下脚步:“妈妈,就在里面!”

拉开门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面积极大的老旧实验室。

这里层高极高,面积庞大,一排排摆满标本的架子陈列其中,在黄褐色的肮脏液体中,各式各样的怪异躯体沉沉浮浮。

一切都和记忆中毫无区别。

标本架之间,是一整排的金属产床,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棕褐色血迹。

一进入这里,一股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就压迫而来,微微的红光弥散在四周,像是某种无所不在的介质——和医院的别处不同,或许因为这里曾经是副本核心区域的缘故,现在,整个空间都几乎完全落入了梦魇的掌控中,黄毛闷哼一声,猛地闭上了已经完全赤红的眼珠,而灵感最强的季观也因此眉头紧蹙,呼吸急促起来。

温简言抬起头,目光落在在产床前方不远处。

红光的正中央,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件肮脏的白大褂,身上也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绷带和缝线,但是,那张面带微笑的、没有丝毫人类特质面孔,却有着和记忆中中完全相同的森冷气息。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张云生扭过头,看了过来。

“你来的很快,”看着凭空出现在的温简言,张云生露出意外的神色,“速度超出我的预期。”

他的目光落在温简言脚下,笑意加深,“啊,原来我还落了一只,怪不得。”

在他身后,是一个巨大的、足足有一人多高的标本罐,罐子里装满了疯狂挣动着的青黑色鬼婴,它们有的啜泣哭泣,有的拼命尖叫,还有的抓挠撞击着罐壁,但却没有给罐子制造出任何创口——它就像是专门为它们量身定做的一般,将这些可怕的小怪物牢牢封锁在里面。

它们也看到了那只落单的鬼婴,立刻面目狰狞起来。

“是你!!”

“你想独占妈妈!!”

“不要脸!!!”

刚刚就已经足够凶狠的挣扎,此刻变得更加疯狂,罐子里的所有的鬼婴都躁动起来,冲撞的力道大到甚至让这个巨大的罐子都开始歪斜摇晃起来,旁边的神谕成员顿时一惊,连忙伸手扶住。

“……我从来没见它们这么热爱过一个人类,”张云生扭头看向鬼婴,“真是令人惊讶。”温简言冷笑一声:“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对方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甚至连句式都完全一致——虽然那个副本中的“院长”只是张云生的一个幻影,只是一个为维持副本运作而诞生的空壳,但却和他本人给出了完全相同的评价,实在是有种奇异的讽刺感。

“原来如此,看来这就是实验成功的原因了,”张云生点点头,他定定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温简言,神情惋惜,“你果然是最合适的人选——真可惜……如果当初真的把你成功带到了这里,而不是让你在外面野蛮生长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那后面的这一切麻烦也就不会发生了。”

温简言露出一个假笑:“或许吧,但很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毕竟,如果真能倒流的话,我当初会放的可就不止一把火了。”

这句话似乎终于戳到了张云生的痛处,他脸上的微笑第一次消失了一瞬,变成了令人心头发冷的空白表情,但下一秒,他的眼珠一转,猛地看向了后方:

“想趁我分神的时候行动?”

原来,在温简言和张云生对话的时候,阴影的边缘正在不动声色地扩散。

只不过,这里处于梦魇的无时无刻无死角的高强度监视之下,所以几乎是立刻就被觉察到了。

张云生扬起了嘴角,笑容的弧度恢复如初。

“……很可惜,没那么容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伴随着“咔咔”的破裂声,两边架子上的标本罐子一个接着一个裂了开来,里面原本漂浮不动的胚胎标本从中坠落下来,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就开始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生长,被泡得棕黄发皱的表皮上一个接一个地绽开血红色的口子,叽叽咕咕转动着的眼珠子从中立刻挤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大。

不过呼吸之间,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偌大实验室,就被模样诡异的胚胎状怪物充斥,它们没有经过正常的发育,在梦魇中被直接催大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扭曲感。

“哇——哇——哇——”

它们发出类似啼哭的尖叫。

“这……”望着这令人反胃的一幕,哪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几人,都不由被骇得后退两步。

“我不能行动,”季观一字一顿道,“这次就交给你们了。”

他说话缓慢,脸色苍白,皮肤上满是冷汗,脖颈上的青筋暴起,隐约可以见到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不规律地鼓动着。显然,寄生在他皮肤下的厉鬼也感受到了外界气息的异变,于是便再一次开始和他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望着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的诡异怪物,众人一步步后退,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相对那边而言,他们这边实在是太过弱势了——黄毛、白雪和温简言三人没有基础战力,在此处核心的梦魇压迫之下,巫烛在怪物群中护住所有人不被吞没已经是极限,更是无法再做任何多余的事。

而现在,季观又失去了行动能力,唯二的战斗人员就只剩下了费加洛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能维持现状都很艰难,想要突围甚至反击?

简直是痴人说梦。

“后悔啊,我可太后悔了,当初怎么就接了神谕的那个单子呢?”费加洛一脸的心如死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说真的,如果能再来一次,我一定离您远远的,钱给我十倍我都不接了……”

他在梦魇里摸爬滚打这么多,还是第一次被逼到如此绝境,而这一切显然都拜温简言所赐。

灾星……纯纯的灾星啊!

不远处,在众多胚胎的拱卫之下,张云生则显得十分闲适,他扭过头,向着其他神谕的成员看去:“都送到这里来了么?”

最后一个神谕成员从后方走来,将怀中的一捧东西丢在地上。

在玻璃罐旁边,堆着蜷缩干枯的一堆怪异组织。

温简言的目光落在上面,忽然辨认出了它们的形状——那是业已枯萎的脐带和胎盘,数量庞大,几乎堆成小山。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倏地上前一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张云生面带微笑,“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到的吧?”

他扭头看向旁边巨大罐子里疯狂挣动的上百只鬼婴,语气惋惜:“明明实验成功了,但还是得把它们销毁掉,真可惜。”

“但毕竟没有办法,”

张云生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温简言,

“只要有它们在,你就永远是神的候选人——如果你愿意乖乖听话该多好,你,我,梦魇,还有其他更多的加入者,我们能成就多么伟大的事业,完成多么辉煌的旅程——只可惜,你实在是太不乖、太不乖了。”

他的眼神如冰冷的剃刀,缓缓剜过青年的脸:

“和你小时候一样,真是一点都没变。”

“所以,哪怕再不舍,这一切也得结束了,我们会进行新的实验,不过不是在这里,用的也不是它们了。”

张云生收回视线,语气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孩子,你已经制造出了太多的威胁。”

“而这,已经远超过你所能为我们带来的价值。”

他向着旁边的人伸出手:“好了,把灯给我。”

紧接着,一盏模样形状十分眼熟的油灯被递了过来——温简言呼吸一窒,他认出,那是育英综合大学内,释放出无尽大火的那盏油灯——盛放在里面的尸油盈盈晃动,散发出不详的诡异气息。

紧接着,玻璃罐内部的鬼婴们更加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它们对那火似乎十分恐惧,用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般地撞击着玻璃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咚咚”巨响,神谕的人不得不伸手扶住玻璃罐,才能避免它摔倒在地。

但令人震惊的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它们口中喊的依旧是“妈妈”。

“妈妈,妈妈快走!!”

不行——

他不能——

温简言牙关紧咬,瞳孔紧缩,下意识向前一步。

脚下,唯一自由的鬼婴抱紧了温简言的脚踝,急道:“妈妈,快走!”

“我们被杀掉之后,他就要来对你动手了……不要管我们了,快点离开这里!”

明明距离这么近,跨出几步就能接近,可是,这短短几步却像是有着天堑相隔,被浓烈红光和铺天盖地的怪物割裂成两个世界,无论如何也无法弥平。

张云生轻笑了一声,手指一松。

伴随着油灯倾斜,一丛焰火缓缓坠下。

时间像是被放慢了。

那点橘红色的火焰在空中翻卷,一点一点下落,不过眨眼间,就已逼近了地面上干枯的人体组织,无法被扑灭的熊熊大火即将燃起,就像它曾经在大学中一样——

可是,下一秒,奇怪的事出现了。

似乎一阵无形的风吹过,火星的落下偏移了一寸。

它轻飘飘落在地面上,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张云生一顿,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他扭过头,正对上白雪直直望来的漆黑眼眸。

少年面色雪白,眼瞳幽深,一行极浅的、只剩下淡粉色的血顺着鼻孔淌下,滴滴答答坠落在地面。

概率控制?

可怕的天赋。

不过没关系,越可怕的东西使用起来的代价就越高,而油灯在他的手上,他想点燃多少次都可以,但对面的天赋又能使用多少次呢?

张云生嗤之以鼻。

这一次,他没有向下倾倒火焰,而是直接俯下身,用油灯接近胎盘,这一次,不会有任何意外——

可诡异的是,他的动作才做到一半,就顿住了。

嗤。

伴随着一声破肉的轻响,一柄雪白的利刃穿喉而过。

张云生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愕然的神情。

他偏过头,向后看去。

一具女人的干尸站在身后不远处,她的身体看上去和其他怪物一样,腐朽、恐怖、令人生厌,一道道血红色的裂口横亘皮肤,血红色的眼珠在里面疯狂转动。

但不同的是,她用那只被梦魇寄生、强化的手掌,紧紧握着一把银亮的手术刀。

那柄手术刀在他的咽喉处旋转,以超出人类所能及的力量,扎出一个深深的、汩汩涌动着黑血的窟窿。

……?

张云生费解地望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在脑海中搜肠刮肚,但却无论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这是谁?

为什么明明对方应该也是一个诞生在这个副本中的怨灵和怪物,却反而会对身为造物者的自己刀刃相向?

的确,他怎么想得起来?

死去的人那么多,受折磨的灵魂那么多,这个死在手术台上的女孩,不过又是牺牲者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也正因他想不起来,所以,梦魇的福泽降临在了每一个死在这个副本中的怪物身上。

甚至包括其中的异类。

一个曾向温简言的手中塞入发卡的白影。

一个仍然保有意识、保有灵魂、保有记忆的人类灵魂。

这一次,得到了梦魇的强化,她终于能够——也终于有力量——以自己的方式,将满腔恨意和怒火,向着罪魁祸首倾泻而去……向他当初剖开自己肚腹一样,洞穿他的喉咙!!

在张云生喉咙被洞穿的瞬间,周围的所有胚胎像是被按下了休止符一般,也在同一时间顿住了。

“做好准备。”巫烛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在阴影撤去的瞬间,黄毛被季观用青筋暴起的手压着脖子按倒在地,费加洛手中的圆月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清出一小片暂时无怪的安全区域。

下一秒,黑暗滚动着向前奔涌,发起突袭——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巨大的玻璃罐歪斜而下,重重地砸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碎片。

上百只鬼婴从中疯狂地涌出,它们张开利齿,用力咬在那些胚胎怪物的身体之上,生生将那些眼珠撕扯下来,还有一部分则狂暴地冲向张云生——

不过眨眼之间,他就已经被青黑色的鬼婴尽数淹没。

而刚刚那只自由的鬼婴也同样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摁在地上左右开弓地开揍——温简言眼疾手快,一手拽一只将它们拉开,才勉强阻止了这场内讧。

鬼婴在暴动。

它们为这个副本所带来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墙壁、地面、建筑物、怪物——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枯拉朽般破坏。

伴随着胚胎怪物被压制,张云生的身影被吞没,始终弥漫在空气中的红光无可避免地被撕开一个裂口,透过裂口,能隐约看到外面残破的车厢内壁,呼呼冷风从破碎车窗灌入,直直吹到医院内部。

与此同时,地面以下传来持续而均匀的震动——那是火车发动机的声音。

“当啷。”

伴随着一声轻响,一柄站着黑红色血液的手术刀轻轻坠下。

干枯的尸体上前一步,她站着两个世界重叠的缝隙间,缓慢地、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迎面吹来的风,那张已经腐坏干枯、看不清楚无关的脸上,似乎掠过了恍惚的神色。

这似乎是她死后第一次……

站在了医院外的天空下,沐浴在了那个地下室以外的冷风中。

“——林青!!!”

忽然,身后传来青年急切呼唤的声音。

“……”

女人扭过头。

温简言步伐一停,他定定站在原地,注视着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一字一顿地郑重道:

“谢谢。”

这不是林青第一次帮助他了——当初在福康医院中,这次在残破列车上。

两次都是生死攸关,危急关头。

女人摇摇头,残破的喉咙中发出一个艰难的单音。

“不。”

她抬起头,再次迎向风。

倏地,在这一瞬间,干枯丑陋的尸体模样像是一层幻影般从她的身上褪去了。

在冰冷的、近乎是呼啸着的狂风中,她忽然再一次变成了生前那张医师证照片上的样子,漆黑的发被吹乱,眼眸温柔,侧脸光洁。

“谢谢你。”

她望着温简言,笑容如初:

“……我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