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派作者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十万雪花银

中午,三万卫发生了奇怪一幕,

留守军卒们争相涌出,在工坊里做工的军属也冲了出来,挤着眼睛,皱着眉头看向陡然变得热闹的三万卫。

前军斥候部只是出营一夜,就带回来两千余名俘虏,本就十分震撼。

但更让他们震撼的是,这居然是友军?

三万卫与铁岭卫的建立一前一后,不少军卒民夫都是一起干活之人,

当他们看到俘虏队伍中的熟人时,满脸惊愕。

三万卫指挥使许成手此刻拿着一个大铁盆,里面是刚刚做好的饭食,还热腾腾冒着白雾,

他忙不迭的冲了出来,定定地在那里,

看着前言一幕,一脸不可置信,

当他看到自己的直属上司都指挥使司佥事赵祖年也在其中后,

手中的铁盆轰然掉落...

啪的一声,刚刚做好的饭食摔了一地,

许成连发出一声几乎,忙蹲下身去捡,一边捡,一边抬头看向前方。

队伍中的俘虏,大概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迅速低下脑袋,

与许成对视过的赵祖年死死地低着头,心中愤怒已经无法掩盖。

他暴躁着扭动着身体,浑身都在用力,却无法挣扎眼前的五花大绑。

两刻钟后,所有俘虏入营,

许成才看到了在后面进入的前军斥候部,以及陆云逸,

他连忙冲了上去,等到近前,他又忽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酝酿了许久,他才憋出一句话:

“陆大人,您是准备造反?”

陆云逸脸色猛地怪异起来,露出笑容:

“许大人误会了,这些人是我部抓到的走私之人,

他们居然还冒充都指挥使司赵大人与铁岭卫指挥使刘大人。

我看他们可疑,就都带回来了。”

陆云逸指了指后面:

“所缴获的东西都在后面,还请许大人迅速将此事禀告都指挥使司梅义大人,事关重大。”

“走...走私之人?冒充?”

许成眼睛猛地睁大,充满了不可置信,脸上写满了惊愕,

歪着脑袋看向陆云逸,像是在问,你当我傻子吗?

“我...本官刚刚见到了佥事赵大人,与铁岭卫刘大人,陆将军可能抓错了。”

“什么?他们居然真的是赵大人与刘大人?”

陆云逸脸色平静,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十余辆大车一点点驶入,

深深的车辙压在三万卫的土地之上,看得许成瞪大眼睛...

见他不说话,许成再次开口:

“陆将军,这未免太过草率了,赵大人可是朝廷三品官,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羁押,还...还五花大绑。”

早就听说蓝玉大将军行事跋扈,

虽然未亲眼所见,但见到陆云逸后,

许成已经能想象到蓝玉大将军跋扈成何等模样了。

“好了许大人,事情已成定局,

您还是早些告知都指挥使司吧,是真是假还要由都司的大人前来定夺,

但无论如何,走私之事做不得假。”

陆云逸摆了摆手,架马离去。

很快,他回到了军帐,

将头甲与长刀摘下后,陆云逸长出了一口气,连连喝了好几杯茶,而后坐在桌边沉思,

抓一个都司三品官,毫无疑问会掀起轩然大波,

但若是梅义不想让朝廷知道此事,那此事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消弭于无形。

只会存在皇宫哪一处不知名案牍之上,梅义之事一日不事发,就一日不会被提及。

若是梅义誓要将此事闹大,那难看的是辽东都司,

陆云逸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不大。

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若朝廷彻查辽东都司走私一事,谁都落不得好。

所以此事最好的结局便是都司的人将赵祖年与刘显带走,大事化小。

陆云逸眼神闪烁,想了许久,他长叹一口气,

武将跋扈理所应当,

但陆云逸还是第一次做此等事,心中总有些波澜,还有那么一丝丝刺激。

他想了想,快步走出营寨,

很快他来到了关押赵祖年与刘显的地方,

刘黑鹰也在这里,他正在审讯一些军卒,让二人绑在一侧旁观。

不等走近,陆云逸就听到了一声声暴喝。

“说!向北边运送过多少东西?除了那些残缺兵器还有什么?有没有完好的军械!”

“没有,没有了!!”

“撒谎,那些车夫已经交代了,前些日子你们还运送了粮草,获利不菲,有没有这回事!”

啪啪啪啪!

鞭子抽打的声音响在监牢之中,伴随着刘黑鹰的大吼。

“有有,别打别打!!我都招了,有粮食,有粮食!”

“谁指使你的!!银子在哪?”

啪啪啪!

那被打得凄惨的军卒小心翼翼瞥了眼被绑在一侧的两位大人,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

“是他们对不对!”

不等刘黑鹰发话,身穿甲胄的徐增寿上前一步,将刘显的脑袋掰了起来!!

“不...不是。”

啪啪啪!

“不说实话?讨打!”

刘黑鹰大骂一声,手中鞭子再次落下。

陆云逸看到这一幕,眼角抽搐,

好一个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现场啊。

不过二人还有些分寸,没有对赵祖年刑讯逼供。

看了许久,那军卒几乎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唯独没有供出刘显与赵祖年,

让陆云逸不禁点了点头,还知道一些轻重。

当他显露身形后,赵祖年的目光第一时间投了过来,眼神中充满怨毒,恶狠狠地说道:

“陆云逸,你想好怎么跟朝廷解释了吗?”

陆云逸一愣,随即笑出了声,隔着木质栅栏看向赵祖年:

“赵大人,我劝您就不要挣扎了,

以如今罪证以及所缴获的走私之物,判你个凌迟都不为过,

陛下与太子殿下最讨厌私通外敌之人。”

“对对对!!”

徐增寿在一侧连连点头,他未从军之前就是陛下的勋卫带刀侍从,知道很多事。

赵祖年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眼中的凶狠有些消退,语气也变得缓和:

“陆大人,你我无冤无仇,本官甚至先前都未曾见过你,为何你总是揪着不放?”

听到此言,陆云逸不再理会,而是看向刘黑鹰向他招了招手。

刘黑鹰眨动眼睛,又拿着手中长鞭狠狠抽了两下,才将鞭子放下,拿过口供走出牢狱,

脸上的凶厉随即变得憨厚,黝黑肥硕的脸庞绽放出笑容,将口供递了过来:

“云儿哥,他们都招了。”

“辛苦了。”陆云逸尬笑了两声,将口供收了起来。

而后拉着他走向一侧,低声吩咐:

“这些人不必再审问,有这些运送向辽王郡的军资就足够他们定罪,让辽东都司自己去头疼去吧。”

刘黑鹰满脸可惜,“知道了,云儿哥。”

“好了,带着弟兄们去用饭,用完饭后好好歇息,过几日还有重任要交给你。”

“什么呀...”

陆云逸想了想,沉声道:

“武福六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心中有些不安,

我想你将这些缴获军资送去辽王郡,给武福六补充,走我们来时那条路,那里安全。

又或者...”

陆云逸眸子闪烁,看向里面的刘显与赵祖年:

“可以故伎重演,冒充铁岭卫军卒,让那些辽王郡的俘虏带着你们前去,给辽王背后一击。”

说到这儿,刘黑鹰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云儿哥,这个法子好,只是我们的人手不够啊。”

陆云逸抬起手摸了摸下巴,面露思索:

“许成是个想立功的,可以借调他的军卒,

但我们没有都指挥使司的军令,事后可能会有些麻烦,

不过也无妨,都指挥佥事都抓了,调一些兵马而已,小巫见大巫。

具体如何做我还要想一想,在等上几日。

总之让弟兄们先歇着,忙活好几日了。”

“成!”

刘黑鹰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牢狱,朝着站在里面的军卒挥了挥手:

“都出来吧,先去用饭,好好歇歇。”

正在牢房内拿着长鞭跃跃欲试的徐增寿身体一僵,

看了看那血肉模糊的军卒,脸上露出可惜。

等到刘黑鹰带着军卒们离开,陆云逸才看向牢房之内的赵祖年,声音有些感慨:

“赵大人既然已经是一方大员,为何还要干如此勾当?

身处辽东,遍地都是生钱的买卖,为何偏偏与草原人做生意?”

赵祖年冷哼一声不作言语。

陆云逸继续说道:“听许大人说,您早年还是马云都指挥使下的大将,

在洪武十一年与纳哈出的厮杀中立功,仅仅是斩获就有十余级,还率队冲阵,仅仅是赏银,朝廷就赏了您百金...”

赵祖年的声音陡然拔高,情绪忽然变得激动:

“够了,是非定论自有朝廷定夺,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向本官指手画脚。”

陆云逸站在牢房外,湿润恶臭以及血腥味扑面而来,牢房内充满逼仄,仅有狭小的窗户能透进一丝丝阳光,

在此等昏暗环境下,赵祖年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

坐在他一侧的刘显则一直垂着头,面如死灰。

他是卫所指挥使,罪过还轮不到朝廷定夺,至多都司处置后上报都督府,

不知由哪位经历粗略一扫而过,而后放在一边,

待到都督来时,再一同盖上大印。

所以他表现得有些消沉。

至于赵祖年,他的罪过的确需要朝廷定夺,

不过以今上首恶必办的性子,事情只要捅到朝廷上,那他定然死无全尸。

牢狱内的气氛有些阴沉,陆云逸轻叹一声,缓缓摇头。

就当他转身将要离开之际,低垂着脑袋的赵祖年猛地抬头,

声音快速响起,虽然平静,但还压抑着疯狂:

“十万两银票,你若放了我,十万两银票双手奉上,

若是不够还可以再加,在北平我还有几处房舍,一并给你,都是上好的宅子。”

如今大明,银票就是大明通行宝钞,沿袭元代钞制,

高一尺、宽六寸,最大面值为一贯,相当于铜钱一千文或者白银一两,

四张一贯面值宝钞合一两黄金。

十万两银票就是十万两银子。

在胡惟庸未死之前,宝钞的都是由中书省印造,胡惟庸死后才归由户部印造。

陆云逸顿住脚步,看向赵祖年的眼中忽然带上了一丝理解,

成为都指挥使司佥事不过四年,就能拿出十万两银票,其身家可谓丰厚。

如今为了保命,他也不再隐藏。

不知为何,陆云逸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丝彷徨,缓缓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他打开牢房走了进去,在赵祖年身上来回摸索,从其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可能有上千两。

“赵大人,十万两银子就自己留着吧,我要这些就足够了。

本将来辽东之地是为了劝降辽王等人,无意插手辽东之事,赵大人好自为之。”

丢下一句话,陆云逸迈动步子,径直离开牢狱..

听着身后赵祖年的呼声,他没有再停留,反而步子隐隐加快。

当他走出三万卫牢狱,扑面而来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如今已是夏日,正值午时,空气中有着一丝炎热,

陆云逸走出牢房,心情烦躁,有些担心东北之地的战事,

算算时间,如今已经将近十五日,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长吁一口气,陆云逸将手中银子交给身旁军卒,吩咐道:

“给弟兄们分一分,一人一两,若是不够就从军中取。”

守卫军卒顿时瞪大眼睛,连忙接过:

“多谢大人!!”

....

辽王郡,那兀江河下游,

一处略显简易的营寨就这么突兀出现,隐藏在临河的山林之中。

四千余前军斥候部军卒正处在其中,

军营内充满血腥之气,草原人的尸体堆积在营寨的东北角,

在西北角是染血的粮食牛羊,粗略看去,至少有百余辆大车。

这是前些日子军卒扫荡了辽王郡一个草原人营寨所得,

斩敌千余,俘虏千余,所获银钱财宝粮食无数。

军帐内弥漫着轻松,这些日子以来,

辽王的兵马虽然没有减少,反而日益增加,对他们的袭扰也愈发增多。

但他们可以明显感觉出,这些兵马的精锐程度比之十日前远远不如,

甚至到如今,那些战兵就在那兀河畔按兵不动,也不主动进攻,就是那么守在那里,

若是前军斥候部军卒出营,那些草原人不用冲杀就立刻跪地投降,

甚至有的还因为投降先后而大打出手。

以至于营寨中的俘虏越来越多,已经有了将近千人,

他们在看向堆积在角落里的粮食时眼露红光,充满渴望。

此时此刻,营寨中央,

武福六与张玉聚在一起,看着桌案上摆放的地图,

沿着那兀河沿岸,上面已经被标注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黑点,

那是疑似辽王军卒所在之地,粗略看去至少有二十个。

其中已经有半数被划掉,被划掉的都是军卒们清理过之地。

张玉面露兴奋,拿过军报文书,看向上面的斩获。

仅仅十五日,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使出各种计谋,

已经斩杀辽王手下精锐三千余人,俘获一千余人。

这对仅仅万余人的辽王部来说,几乎已经是全部青壮。

张玉面露感慨,看着这段日子以来收集到的情报信息,脸上露出兴奋:

“大人,这辽王依我看来是缺粮缺兵了,

外围这些草原人他根本无暇顾及,只能顾及本部,

至于他那老头之中还有多少战兵...”

张玉倒吸一口凉气面露疑惑,缓缓摇头:

“弟兄们多方打探,也没有探出个所以然,他那辽王城寨就像那龟壳,缩在里面不出来。”

武福六面露轻松看向桌案上的地图,笑了起来:

“大人来时吩咐过,要尽可能地摧毁辽王青壮,

现在咱们抓的抓杀的杀,那城寨内现在估计是阴盛阳衰。”

张玉也连连点头笑了起来,此战打到如今,他们斩获颇丰,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他轻轻点了点地图上的辽王寨,说道:

“大人,算算日子,

惠宁王与朵颜将军府的援军可能就在这几日到达,要不我们将军阵前移,

先将这辽王寨包围,防止他们合流,而后再逐个击破。”

武福六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在这之前要先给大人送去捷报,

按照大人的军略布置,咱们花的时间还是长了些。”

一时间张玉脸色古怪感慨道:

“是该如此啊,咱们的兵法韬略与将军相比还是差了一些,被辽王迷惑了几日。”

“哈哈哈。”武福六大笑起来:

“多亏了你识破了辽王的阴谋诡计,否则我们还要耗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