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正午,阳光如同熔金般炽热耀眼,将大地烤得滚烫。
洞庭湖面上阳光如织,波光粼粼,金光闪闪,
像是无数颗细小宝石在轻轻跳跃,将整个湖面装点得璀璨夺目。
水汽在阳光照耀下蒸腾而起,
形成一层薄薄雾气,轻轻缭绕在湖面上空,增添了几分朦胧梦幻。
远处,水天一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湖,
只觉一片辽阔无垠,心胸也随之开阔。
岸边,柳树低垂着枝条,随风轻摆,
偶尔,一阵微风吹过,
湖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波纹,
宛如少女的裙摆轻轻拂过,温柔细腻。
岳州港还是如以往那般规模宏大,
港口内繁盛的景象让每一个来到此地之人都暗暗咋舌,
即便如今已经入夏,天气炎热到了极点,
港口内依旧有着密密麻麻的船只,
桅杆像是生长在湖水中的树枝,根根竖立,
宽阔的河道上有着各式各样的商船。
港口内嘈杂万分,放眼望去,
不知多少力夫在各种商船间忙碌,
汗水已经打湿了身躯,土黄色的汗衫已经变成了湿润泥土的颜色,
他们额头上的白色头巾,已经浸满汗水,微微泛黄。
即便如此,力夫们依旧觉得汗水在顺着鼻梁流下,
有些流入眼睛,有些流入嘴巴。
每送走一艘商船,在新商船到来之际,力夫们都能获得短暂的歇息时间。
他们躲在阴凉的棚子里,大口大口地喝着盐水,享受着片刻的安宁,感受着微风吹动带来的丝丝凉意。
棚子里弥漫了纷乱复杂的气味,
让除了力夫之外的所有人都望而却步。
此刻,紫荷商行所雇佣的十名力夫坐在凉棚中,东倒西歪,
纠结着黝黑干瘦的五官,
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早已不知看过多少遍的景色。
一条条船只驶入港口,一条条船只离开港口,
每一日都是这般,没有丝毫变化。
大概是身体的力气恢复了一些,
此行力夫的带班张老二看了看身旁的远房侄子,问道:
“累不累”
张老二年近四十,长得却像是五十多岁,
胡子中已经有了一些白,一旁的侄子看起来不到二十,
稚嫩的脸庞只是黝黑,没有褶皱。
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回答道:“累。”
“累就对了,讨生活的人哪有不累的。”
张老二哈哈大笑,用力摸了摸侄子的脑袋。
侄子撇了撇嘴,显然对于此言有些不认同,
但他没有出言反驳,转而喝了一大口水。
盐水很不好喝,有一股怪味,但喝习惯了也就那样。
张老二清了清嗓子,轻声开口:
“前些日子我在一艘云南来的官船上看到了一个新奇物件,
那东西好,两个轱辘,一个人推,看起来极为省力。
我这两天算了算,那东西推一趟,咱们要搬三趟。”
一旁几人将视线投了过来,眼睛露出问询,但没有说话。
侄子有些好奇:“老叔,是什么东西”
张老二说道:“没敢问,就跟推车差不多,架子挡板很高,东西能堆在上面。
掌柜的也看到了,他说那是个好东西,打算弄一些,
问我会不会用,好不好用,
我说那东西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容易坏。”
“为啥嘞,省些力气不好吗”侄子对于老叔的不思进取有些不满。
张老二笑了笑,回答:
“能省什么力气,咱们一个班十人,云南船上就三个人,
活轻巧了但人少了,干的都是一样的活。
若是掌柜的弄来那什么推车,就留三人,
力气也没省,旁人也无处做工,家里人吃什么”
这么一说,原本当做乐子听的一众力夫也明白了事情严重,
东倒西歪的姿势变得慎重,
看向张老二的目光中,隐隐有些佩服。
就连身旁的侄子都难得觉得,老叔这次说得对。
若是只剩三人干活,要卸一条船,说不得还要更累。
就在这时,有些轻快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对面的一名力夫歪头看了看,顿时神情警惕,连忙站起身:
“掌柜来了!”
一时间,棚子下的十人都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
开始拍打起身上灰尘,
纷纷拿起了吃饭的家伙事,像是要去上工。
紫荷商行的掌柜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不到四十余岁,皮肤白皙紧致,
身上穿着质地复杂的锦衣,手里拿着来自间集的折扇。
“掌柜的好.”
来到此处后,他看到众人将要忙活,连忙压了压手,笑呵呵说道:
“别急别急,都坐都坐。”
一行力夫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苏掌柜可从来不会如此这般和气地与他们说话。
等到一行人坐下,苏掌柜拍了拍手,
一旁账房模样的老先生手拿出一本册子,沉声开口:
“我念到名字的人可以来领这十日的工钱,明日就不需要来上工了。”
哗——
一行刚刚坐下的力夫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雳,提愣扑通地站了起来,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掌柜,
“为什么苏掌柜”
“是我们的活做得不好吗”
“现在没船来,我们只是在这歇一歇。”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吵闹万分,
让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天气更加烦躁。
原本还和和气气的苏掌柜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
也不再掩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将身体退后两步,
站到了烈日炎炎的外边,以躲避凉棚中的怪味。
“也不是不用你们,而是商行有了新的谋划,只留两个人,
张老二和张老三留下吧,其他人做完今日就抓紧滚蛋。”
所有人被这巨大的噩耗震惊得无法说话,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活计不让做了呢
张老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上前一步,
但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又后退一步,问道:
“掌柜的,我这一众同乡干活向来是勤勤恳恳,他们做错了什么”
“干得过吃得多,我这等小庙养不了你们这么多人,
张老二,你也不用替他们求情,
就一句话,要不要接着干,
不干就一并滚蛋,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听到此言,张老二愤怒到了极点,
也顾不得身上的汗味,猛地上前一步:
“苏掌柜,不让我们做也要有个理由,
我们已经在这里做了两年了,没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吧。”
苏掌柜捏着鼻子,满脸不耐烦:
“哪有那么多理由,爱干不干,不干就滚。
实话告诉你们,现在你们痛快地走兴许还能找到活计,
再过一些日子,可就难喽。”
至于为什么,苏掌柜没有说,王家村一行十人也失去了活计。
下午的活计他们没有去干,而是找起了新的活计,
他们惊讶地发现,上午还人声鼎沸、忙碌万分的岳州港,
似乎在下午变得静悄悄的,
搬运货物的叫喊声不见了,齐声呐喊之声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茫茫多的如他们这般的人。
“敢问招不招工我们一行十人,都是同乡,做力夫已经三年了,什么都会干。”
“不招。”
“敢问招不招工,我们十人,都是同乡。”
“不招。”
“招不招工,十人,同乡。”
“不招”
“招不”
“不招。”
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认清了现实,
整个岳州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掌柜都不招工了。半个小时后,十人坐在码头入口,
有些茫然地看着依旧人来人往的车马队伍,
他们想不明白,货物依旧在进,船也在停,
商行怎么将货物搬上去、搬下来呢。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
张老二瞳孔剧烈摇晃,
他看到了前些日子见到的推车,又看到了一个与板车一样的推车
它们是那么能装,一次就要装三个人的货物,而后被轻松拉走。
走得稳稳当当,四平八稳。
一些不露面的掌柜出现在港口,脸上都带着笑容。
岳州港与军港之间,有一片繁华集市,
集市边缘,紧邻波光粼粼的洞庭湖,
一排古色古香的凉亭悠然矗立,微风拂过,
凉亭沐浴在阴凉中,让人忍不住去歇息。
在这排凉亭之中,最靠近水边的一座尤为引人注目。
凉亭内,一位身着米黄色长裙的端庄女子端坐于石凳之上,
长裙轻柔地随风摇曳,宛如春日里最温柔的一抹阳光,
盘起的妇人发饰,简约不失雅致,更添几分温婉。
她的面容温婉如水,眼神中透露出智慧。
在她对面,坐着一位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
他脸上布满岁月痕迹,双眼却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豁达与从容。
老者身着一袭朴素的灰袍,与女子温婉装扮相映成趣。
二者相对而坐,中间摆放着一盘精致的围棋,
黑白棋子交错间,阳光轻轻闪烁。
凉亭四周,几位身着劲装的护卫站立,
他们身姿挺拔,目光锐利,时刻警惕着四周。
阳光透过凉亭缝隙,洒在石桌上,与棋盘上的光影交错,显得莫名。
偶尔,集市上的喧嚣声随风飘来,
与这里的宁静相互纠缠,却又莫名的和谐共处,让人忍不住心旷神怡。
“啪。”
一颗黑子被解语捻着,轻轻放入棋盘,
随着棋子放下,她充满淡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邃。
“该您了。”
老者看着棋局,面无表情:
“京城的消息来了,空缺多年的户部尚书之位由户部左侍郎杨靖担任,
新任工部右侍郎秦逵,为本部尚书。”
解语脸色如常,淡淡开口:
“我对朝堂上的事并不感兴趣,
那些大人物的死活也与我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一个青楼掌柜。”
林老先生笑了笑,落下一枚黑子:
“老夫感兴趣,但又不知与谁说,只能与你说,
老夫说,你听,听不听得进去,老夫不介意。”
“从天罚之事掀起,到如今已经三个月了,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
在军械上动过手脚的前工部右侍郎陈广松,
家中老小上上下下百余口,一个都没活下来。
礼部两个侍郎被免,而后被御史弹劾,落得什么下场还未可知。
就连礼部尚书李原名,也官职不保,
被今上大肆训斥,已经有了告老还乡之心。
此等六部九卿的变动,
左都御史詹徽在其中出了大力,
你可能不知道,他背后就是太子殿下,也可以说是陛下。
另外,从各地汇聚的讯息来看,今年被抄没的人远超以往数倍,简直骇人听闻。”
解语眼眸微抬,眼中闪过一丝慵懒:
“哪年不查抄几个官员,多虑了。”
老者连连摇头,嘴角勾起笑容:
“不不不今年不同以往,人格外多,仅仅是能叫上名姓的,就不止百人。
西安前卫指挥使王纲被诛、
豫府左长史饶昶、右长史杨原因失职被诛、
北平都司佥事赵崇武因通敌叛国被诛、
应天知府钱文礼因贪污赈灾款被诛、
大理寺少卿张怀德因徇私舞弊被诛、
福建布政使司右参议林之远因纵寇扰民被诛、
广东按察使司佥事陈启文因刑讯逼供致无辜者死被诛、
两浙都转运盐使司副使赵启因勾结盐枭被诛、
浙江按察使司佥事李华因徇私枉法被诛、
浙江布政使司参议张谦因虚报灾情冒领救灾款被诛、
南直隶松江府同知王鑫因贪污公款被诛、
南直隶学政周显因科场舞弊被诛”
随着老者口中吐出一个个名字,
原本气氛和煦的凉亭内也变得凝重,
解语即便是再对朝廷之事不感兴趣,也知道事情严重。
她手搓棋子,秀眉微蹙:
“今年是怎么了上半年还极为太平。”
老者笑了笑,眼中充斥着跃跃欲试,轻笑一声开口:
“你虽是自己人,但一些事情老夫不能告诉你,
但偏偏这件事可以,并且还与你有点关系。”
解语眉头愈发紧皱,抬起头看向老者,绝美的脸庞上闪过不解:
“与我有关系”
老者点了点头:“天罚固然是大事,
但也不至于牵扯出如此风波,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云南天罚之前的一件事。”
“什么事”解语声音清冷。
“曹国公遭遇了刺杀,陆云逸也在旁边。”
“什么”
解语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白皙的五指死死抓住裙摆,心绪都显现在了脸上。
“呵呵。”老者干笑一声:
“看看你这副样子放心吧,
你那个情郎没事,曹国公他们也无事,
但此事让陛下与太子勃然大怒。
天罚之事发生后,陛下与太子殿下手中有了刀,
便可以肆意杀人,名正言顺。”
解语重新恢复了淡然模样,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都是一些贪官污吏,也该杀。”
老者笑了笑,继续落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天下的贪官污吏多了去了,怎么可能杀得完
这些人,都是党争内斗的牺牲品。
不过,他们这等人也活该死。
陛下威严正盛,好好地陛下不站,玩什么阳奉阴违,都该死。”
说着,老者想起了一件事,说道:
“这岳州知府也快被撤职查办了,
朝廷三令五申不能收取入城税等一干杂税,
但岳州衙门偏偏不听,可能是知府冯旭的主意。”
说到此事,解语有所了解,轻轻点了点头:
“一些客人也在说此事,商队进城要被收不少的银钱,
少则几钱,多则几两。
这些日子许多商队都将货物交割的地点放在了城外集市,就地发卖,
前些日子还有吏员前来,说要在集市收税。”
老者面露诧异,冷哼一声:
“这些人,还真是生财有道!
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说,不用客气。
间集是个好生意,一些弟兄都靠这儿的银子养着,不能让他们坏了生意。”
解语缓缓摇头,嘴角轻笑:
“我的男人是从三品的武官,还有大哥与曹国公庇护,谁不长眼的来找我的麻烦”
林老先生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手中落子:
“这一次啊,京军在云南立了大功,
你那个情郎年纪轻轻,跟着陆云逸,前途无量啊。”
解语脸上的清冷如同春风一般融化,笑了起来: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算算时间京军也快到岳州了
这女人啊,还真要有个盼头,
以往我觉得日子也就这般了,每一日都过得无趣,
但现在,每一日都在期盼中度过,虽然慢,却很有意思。”
老者笑了笑,
“老夫已经老了,忙碌了一辈子,也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感觉啊.”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岳州港突兀出现了一声声暴喝,
嘈杂的吵闹声忽然加剧,愈演愈烈。
周遭的护卫有些警惕地靠近,将凉亭重重包裹。
老者眉头微皱,吩咐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是!”
过了一会儿,护卫匆匆赶回,脸上带着惊惧,语速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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