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归春街,陆云逸骑着战马,身体摇摇晃晃,朝着都督府而去。
看着街边人来人往的人群,
他回想起在兵器工坊的所见所闻,
流水线的出现对于大明是一件好事不假,
会提供足够多的就业岗位,也能大大解放生产力,
但是,这并不足以弥补手推车与自行车对于整个大明的冲击。
还是会有力夫、车夫失去生计,必须再创造足够多的就业岗位。
随着思绪深入,他的瞳孔愈发幽深。
在他的计划中,麓川之战的封赏应该快要下来了。
这段时间他忙上忙下,上蹿下跳,
就是想要在封赏之前将自己的奖赏更上一个台阶。
如此,手中才会有更大的权势,做事也能更方便,
面对日后的危机,也能更从容。
远的不提,朝堂上的攻杀如今已经愈发明显。
就算是在庆功宴上,双方都泾渭分明,俨然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说话夹枪带棒。
而且就算他在操持工坊以及商行诸事,还是有人将目光盯上他。
户部尚书杨靖就是一个。
陆云逸不知道他是何门何派,也不知他为何如此。
但既然投来了恶意,那就都是敌人。
这样的敌人,如今都隐藏在平静的湖面下,看起来毫无波澜,但内里已经虎视眈眈。
陆云逸抬头看向天空,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能够直射而下。
走在应天城的大街上,能够感受到一股燥热在周身弥漫,对于如今局势的茫然让他愈发烦躁。
他有些无奈地缓缓摇头,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相比于朝堂上那些大人物。
他根基还尚浅,爪牙没有弥漫四方,
对于大明各地发生的事情都不得而知。
这是一个天大的劣势,也是一个官职无法弥补的劣势。
而且,他现在还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毕竟,一个二十岁的三品大员和一个六十岁的三品大员,
看似品级一样,但能做到的事,却是天差地别。
他想要拉近与那些大人物之间的距离。
只有等时间流逝,或者频繁征战。
但奈何,时间不站在他这一边,频繁征战也不可能。
思虑许久,陆云逸转头看向冯云方:
“命人回浦子口城,传令张玉去都督府待命。”
“是!”
冯云方快速响应,而后挥了挥手,有两骑快速离开。
在骑兵离开后,陆云逸看着他:
“云方,家中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最近有信件往来吗”
冯云方有了些不好意思,他伸出手挠了挠头:
“回禀大人,有些书信往来。
上次属下告诉她,可以一同到大宁生活,在那里安家。
但下次的书信还要到月底才能送来,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军属的书信往来大多是一月一次,走的是朝廷驿站。
陆云逸记得上一次寄出信件时,
还是他们刚刚进入南直隶,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家中的信件想来也快到了。
“若是想要留在应天也可以。”陆云逸提醒道。
冯云方却连连摇头:
“父亲已经在信中仔细叮嘱我了,不要好高骛远,也不能忘本。
要跟着您好好打仗,奔走四方。”
这么一说,一行亲卫脸上都不由自主地带上笑意,
他们全都是庆州人,家中都有过类似的叮嘱。
陆云逸眯起眼睛,轻声道:
“你们中的谁若是想要安稳下来,就直说。
可以留在应天将京军,也可以到地方卫所。
有北征以及麓川一战的履历在,到哪里日子都会过得很好。
跟着本将,难免颠沛流离,整年不归家。”
“大人,军伍中人就是这样。
早在从军的时候,我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冯云方嘿嘿一笑:
“反正现在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其他亲卫也连连点头。
作为亲卫,他们不需要上阵厮杀,面对危险的机会很少,但心神压力却很大。
即便如此,还是能够跟在主将身旁耳濡目染,
知道一些军伍战阵的运作,两年打下来,他们都觉得自己长了不少本事。
这时,一名体格壮硕的亲卫,小声嘀咕:
“大人,自从打完仗后,您怎么老将我们往外赶,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吗”
陆云逸一愣,连连摆手:
“人各有志,你们都应该有自己的路要走。
本将现在看着风光,但树敌无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若是牵连到你们,那本将该如何跟父老乡亲们交代。”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不是大人在庆州时就教我们的道理吗”那名身体粗壮的亲卫小声嘀咕。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知道就不与你们说这么多了,现在整日与本将唱反调。”
“哈哈哈哈哈!”
一行人身骑战马,畅快地大笑起来。
阳光挥洒而下,让他们笼罩上了一层金光,尤为引人注目。
临近都督府,陆云逸改变了主意,
扯了扯马匹绕皇城而行,去往中正街。
刘氏瓜果行位于中正街以及朱雀街的交汇处,
距离商行所在的位置府东街只是一街之隔。
这里虽然距离羊市、皮市远了些,
但每日依旧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来到这里,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商行大门敞开,
人们进进出出,看样子生意不错。
因为是临街把角,瓜果行的布置别出心裁。
大门没有开在朱雀街也没有开在中正街,而是就开在了两条街道的夹角!
上方匾额用的是最好的染料。
阳光微微照射,隔着很远都能看到那里的金光。
大门口摆放还摆放着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瓜果,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做的什么生意。
比其他云山雾罩、不明所以的商行,手段高出不少。
旗帜鲜明的设计吸引了很多行人,
他们目的明确,直接走进了瓜果行。
见瓜果行热闹,原本路过的行人也驻足停留,端详片刻后也走了进去。
客人就是这般,越热闹的店越容易吸引客人。
陆云逸静静打量,很快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让他眼中有了刹那呆滞。
那人一身黑色常服,柔顺的发丝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的额头,
额头下是精致的五官组成的脸孔,看起来十分英俊。
此刻他正在忙前忙后,不停地招待客人,
甚至还会在货物缺失时进行上货。
陆云逸脸色古怪,眉头紧皱
上官的女儿在下属的商行中做工,
此事要是传出去,还不知会掀起什么流言蜚语。
正当陆云逸思绪之际,冯云方也有些古怪地凑了上来,指着商铺中最里面的柜台位置,小声嘀咕:
“大人,怎么还有女子”
“万里镜。”
冯云方连忙摘下腰间万里镜递了过来。
陆云逸将其放在眼前,诸多景色事物迅速放大!
他的视线跳过茫茫人群,看到了柜台前手拿账本与算盘的宋婉儿。怎么是她陆云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一身黑衣的“秦公子”扶着一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走出商行,笑着与她摆手告别。
“刘婶婶慢走,下次再来。”
“好嘞.”
送走了人,秦公子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汗水,觉得做生意也没有那么难。
正当他转身想要回去继续忙活时,
视线随意一瞥,眼神瞬间凝视!
在街道对面,一行十余人身骑着战马立在那里,尤为扎眼!
更为扎眼的是位于最前方的那道高大身影,
一身常服,肩膀宽阔,飘逸长发挽在身后,看起来气质非凡。
秦晴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仅仅看这身姿与气质,长相也不会差。
说来也巧,不知从何飘来了一片云彩,遮盖了原本挥洒的金光,世界顷刻黑暗下来。
秦晴看清了那人的脸庞,从震惊、惊讶、茫然到最后的不知所措。
秦晴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不过转瞬间,她就反应了过来,掉头猛地窜向柜台位置,手舞足蹈地说着。
很快,瓜果行前又出现了一道倩影。
一袭鹅黄色长裙的宋婉儿!
她快步走出瓜果行,脸上带着些许红晕,
看着街道对面的身影,有些激动,也有些不知所措。
陆云逸看着二人的身影,正准备上前招呼一番。
这时,又有一道身影出现了
十八九岁的模样,身穿淡粉色襦裙,眉眼如画,步伐匆匆,脸上能明显看到急切。
陆云逸僵在原地,满脸的荒唐,怎么是她
两分钟后,中正街紫玉兰冰室二楼,
这里装饰古典,房间四角都被放上了大大的铜炉,
里面放置有冰块,却不能改变屋内的沉闷气氛。
四人围桌而坐。
陆云逸坐在一角,看着前方平坦的桌台,觉得应该来一副麻将.
在他左手边,是身穿淡粉色长裙的邓灵韵,
对面是鹅黄色长裙的宋婉儿,右手边是一身男扮女装的秦晴。
三男一女,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陆云逸并主动挑起话头。
他将身体靠后,静静扫视在场三人,脸色平静:
“你们为何在瓜果行”
三人面面相觑。
宋婉儿以及邓灵韵的脸颊变得通红。
只有秦晴还神色如常,她梗了梗脖子:
“瓜果行也有我一份,来自家的买卖帮衬一二,有什么不妥”
陆云逸一秒破功,满脸疑惑地盯着他:
“你的买卖”
秦晴眼神有些闪躲,但依旧强装镇定:
“是极,黑鹰已经答应我了!
若是瓜果行的生意好,到时候开分行,我也拿一份银子参与其中。
虽然虽然还没有开分行。
但作为,未来的生意伙伴,提前接触一二也是理所应当。”
秦晴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个理由极好,都将自己说服了。
陆云逸显然不买账,看着在场三人:
“这话骗骗自己还成,若是来骗本官,还有些生硬。”
冰室内的气氛为之一变,三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威势,
秦晴缩了缩脖子。
她昨日问过爹爹了,此人的所作所为简直骇人听闻!
尤其是想到他手中鲜血无数,没来由地让秦晴产生了一丝胆怯。
显然,邓灵韵以及宋婉儿则没有这个担忧。
她们脸颊上的红晕越来越红,
脑袋虽然低下,但还时不时地瞥向这里,
陆云逸将目光挪过来后,她们又飞速将眼睛挪开。
坐在陆云逸对面的宋婉儿抿了抿嘴,轻声开口,
声音如同夜鸟啼鸣,清脆无比:
“陆公子,上次一别已经是多日不见,今日再见,反而有些生疏了。”
“是吗不是昨晚才见吗”
陆云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这位大学士的孙女气质独特,像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说起话来也慢条斯理,十分有章程,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听闻此话,宋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嗔怒。
刚想说他无理,可当看到那英俊的脸庞后。
她又不气了。
转而在心里安慰自己,陆公子如此坦然,更显真诚。
一旁的邓灵韵胆大直接,她贝齿轻咬红唇,眼中闪过一些哀怨:
“从上次相见,我被父亲关在家中许久,今日才得以出门,
没想到.刚刚出门就见到了陆将军,实乃灵韵之幸,灵韵.心中欣喜。”
在如今大明,对于女子而言,此言已经极为越界。
饶是陆云逸的厚脸皮,也有些承受不住,尴尬起来。
正当他思忖着该如何作答时,
陆云逸觉得腿上有所异样,眉头微皱,
很快他便意识到了,那是一只温热的手掌。
紧接着,纸张折叠后独有的滞涩在大腿上滑动。
陆云逸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不动声色地伸手接过。
在接过时,还能感受到指尖在掌心悄悄滑动,
甚至最后还猛地抓了过来,紧紧一握!
对于这些小动作,陆云逸面不改色,
但邓灵韵却双腿夹紧,粉拳紧握,脸颊却愈发红润,几乎要滴出水来。
秦晴视线扫动,看了看二人娇艳欲滴的脸庞,不由得低声发笑。
陆云逸想起一件事,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宋婉儿,笑着问道:
“宋姑娘出身名门,可知朝野间有哪些人身负学问,但被生活所困之人
若是有,还请宋姑娘引荐一二,本官不吝感谢。”
宋婉儿定了定神,有些惊喜地看向陆云逸:
“陆将军要做学问”
陆云逸笑着摇了摇头:
“宋姑娘误会了,是本官麾下军卒想要离开军伍,做些学问。”
宋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自问熟读四书五经,若是眼前的陆公子想学,她可以传授。
但若是旁人.那就算了。
宋婉儿低头沉吟:
“身负学问本就不应为生活所困,但世事无常,总有些苦命人。
小女子听父亲与爷爷说过几人,
若是陆大人不嫌弃,小女子可以将名单给您。
但他们愿不愿意传授军伍中人学识,小女子便不清楚了。”
陆云逸朗声开口:
“多谢宋姑娘,既然为生活所困又不肯着眼于当下,
此等人就算是传道授业,也教不出什么好学生。”
宋婉儿眼中喜色连连:“陆公子所言极是。”
她起身走到一旁桌案,研磨提笔,
很快就写了一份名单,零零散散大约十余人。
“陆公子,这些大多是饱读诗书之人,
但因为家世与诸多琐碎事,屡屡不得高中,日子过得困苦。
若是陆公子能够出手相助,也算是一桩善缘。”
陆云逸笑着接过名单,能被大学士提起的,定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他眼睛随意一扫,一个名字直直闯入眼底,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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