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国子监坐落于应天中城,位于皇城以西的成贤街,与小校场隔街相望。
这里的街道格外宽阔,是应天城的主要街道之一。
不仅供国子监的学生往来通行,也有前往小校场操练的军卒穿梭其中。
午时刚过,酒足饭饱的陆云逸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成贤街,
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沐楚婷坐在身后宽敞的马车里,
车队旁边有二十余名亲卫,
他们身着甲胄,手持长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般阵仗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好奇的眼神。
但当看到马车上那明晃晃的标识后,
众人的瞳孔都不由得微微收缩,心中暗自思忖,
三品诰命这是哪位朝堂大员的家眷
相较于来来往往的读书人,路过的军卒更为敏锐。
他们将目光聚焦在被簇拥在中央的陆云逸身上,
稍加打量,便觉此人气度不凡,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上午时分,宫中的圣旨刚刚传至军中以及各个衙门。
对于那位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已登堂入室的陆将军,众人早已心生向往。
再联想都督府要在国子监为各地军卒授课的消息,
一些人顿时恍然大悟,一个劲地看!
察觉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射过来,陆云逸不禁摇头苦笑。
也算是体会了一把明星出行的感觉。
思索间,队伍缓缓停在了国子监门口。
国子监的大门极为宽敞,两旁的装饰透着古朴典雅,
匾额高悬其上,上面刻着三个金漆大字,熠熠生辉。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门前那近百级石阶!
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国子监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陆云逸看到这些台阶,眉头微皱,想起了京中一直流传的谣言。
他站在门前,转身看向东方,不远处便是小校场。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不远处便是小校场,
若是站在这阶梯之上,当真可谓居高临下。
沐楚婷身着一袭白衣,轻盈地走下马车。
见他面露笑容,不禁有些诧异:
“夫君,您在笑什么呢”
陆云逸指向远处小校场:
“当年陛下将校场与国子监修建在街道两旁,
还给街道取名成贤街,本有着文武弥合的深意。
如今看来,陛下的良苦用心似乎付诸东流了。”
沐楚婷面露愕然,很快便打量起国子监门口的台阶,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问题。
“夫君,文武对立,古来有之。
陛下英明神武,但想要解决此事,依旧困难重重。
不过,听父亲说,从国子监走出的学子比以前多了许多。
宋大学士也一直在苦心钻研,寻求弥合文武之道。”
陆云逸道:“宋老先生我也见过,是个极为和蔼可亲的老者。”
沐楚婷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不仅如此,宋大学士公正严明,最近两次科举他都参与其中。
然而,他的长子宋麟,将近四十岁才考中进士。
用爹爹的话说,宋大学士是读书人的良心。”
“那我的那位祖师呢坊间多传言,说他是士林魁首,颇负盛名啊。”
“坦坦翁”沐楚婷脸上闪过犹豫,
“他教授学生确实极为厉害,几个得意门生都考中了进士。
只不过.坊间有些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都传些什么”
“说坦坦翁假公济私。”
“哈哈哈。”
陆云逸忽然大笑起来,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
“夫君笑什么”
“笑夫人慧眼识人,前些日子准备的礼物送去了吗”
沐楚婷掩嘴轻笑,两条眉毛弯弯,宛如月牙一般:
“已经送去了,临摹了一幅大理国焚像卷。”
“这么贵重”
“只临摹了诸佛、菩萨、天龙八部这些,
听王伯说,坦坦翁很是喜欢。夫君,您不去拜访一二吗
军中的孙思安说要成为第一个军户举人,
若是有坦坦翁助力,还真有几分可能。”
陆云逸笑着回答:
“我给他找了一个更好的老师,价格便宜又靠谱。”
“哦是谁”
沐楚婷美眸闪动,露出几分好奇。
这时,远处有一辆板车缓缓驶来,
陆云逸朝着那辆板车挑了挑眉,说道:
“来了。”
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咯的声响,板车摇摇晃晃,
很快在国子监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人从板车上跳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慌张。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四处打量,
最后看到了位于台阶下的一行人,付了车钱便匆匆跑了过来。
隔着很远就拱手作揖:
“学生杨士奇,见过陆将军,见过沐夫人。”
眼前之人正是在军中教学的杨士奇,
他长得仪表堂堂,脸色因为天气炎热而微微泛红,
身上那件略显褪色的青衫,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
与周遭行人一比,更是尤为刺眼。
但他却没有丝毫胆怯之意,反而举止落落大方。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沐楚婷,介绍道:
“杨士奇,江西人,虽然身无功名,但学识扎实深厚。
在军中授课时,他的教学效果比其他先生要好很多。”
沐楚婷上下打量着杨士奇,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夸奖,杨士奇有些羞愧难当。
“陆将军,学生许久未进城,
不知入城人数众多,这才耽搁了些时间,还请陆将军恕罪。”
“无妨,我们也刚到,走吧。”
“多谢陆将军!”
杨士奇跟在一行人身后,看着前方国子监那高高的台阶,
深吸了一口气,犹豫许久,终于毅然决然地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迈出,他只觉得心神激荡,脸色涨红。
在如今大明,进入国子监就意味着踏上了通天之阶,
日后成为举人、进士仿佛唾手可得。
但奈何他一直求之不得。
如今国子监近在眼前,当他真正双脚踏上阶梯这一刻,
他反而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了。
杨士奇一步一步地走着。
身上的燥热让他多了几分烦躁,
心中暗自感慨,为什么国子监门口的阶梯如此漫长。
他回头望去,街上行人变得矮小,远处的小校场也变得低矮,
心中涌起一股“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感。
杨士奇明白了,这便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体现吧。
陆云逸在前面走着,沐楚婷有些好奇地问道:
“夫君,这杨士奇既无功名,有什么可取之处”
陆云逸神秘一笑:“好就好在他没有功名,也未曾进过国子监。
官场污浊不堪,国子监上下同样勾心斗角。
他没有接触过这两者,尚能保持几分纯真良善。
黑鹰跟我说,社学中的老师大多是儒生和秀才,
身上弥漫着腐朽之气,教出来的学生也死气沉沉,只适合给孩童启蒙。
军中也请了一些这样的先生,但没过几天就被军卒们赶出去了。
反倒是在乡野间辗转的杨士奇,能与军卒们打成一片,
他的课业每次都是人满为患。”
“居然还有此事”沐楚婷眼中闪过诧异,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冷光。
这一幕被陆云逸看在眼里,心中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冷白皮啊。”
“夫君为何这般看妾身”沐楚婷瞪大美眸,满眼好奇。
“夫人皮肤极好,我竟今日才发现。”
听到夸赞,沐楚婷白了他一眼,不过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挽住胳膊的手更紧了一些。
走过了漫长阶梯,终于来到了国子监门前。
这里的守卫与寻常衙门的守卫截然不同,
他们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穿着黑衣的读书人。
而且,态度还有些傲慢。
人群熙熙攘攘地来回,他们都不为所动。
这时,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笑容:
“陆大人,沐夫人,请进。”
陆云逸见他难为情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
将外来军卒安排在国子监,倒不失为一个恶心人的好手段,
也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
走入其中,陆云逸发现,国子监内部与寻常衙门有很大差别,
不是一个个实用的三层衙房,也不是平房,而是一座座宏伟大殿。
庭院极为宽敞,在中央还放置着一尊大鼎,
鼎中点燃着清香,袅袅青烟缓缓升腾而起。
陆云逸跟随这名管事,向国子监深处走去。
越过大殿之后,能看到许多国子监的学子身穿白色衣衫,手提文书,步伐匆匆。
杨士奇跟在后面,看着国子监内的诸多景象,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里并没有他想象中地充斥学风,
反而多了一些傲慢,像是进入了各地县城衙门,处处透露着压抑。
而且,不止一人看到他的穿着打扮后,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那副神情仿佛在说:“哪来的乡下土包子。”
随着不断深入,杨士奇愈发失望。
这座大明最高学府,处处透露着腐朽。
这里虽然都是读书人,却已经有了几分官场气息。
但尴尬的是,正因为杨士奇见过许多官场大人,
所以他觉得这些学子强装倨傲的模样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替他们感到尴尬。
“士奇,觉得这里如何”
陆云逸回头看向杨士奇。
突兀听到这个问题,杨士奇愣了一下,很快面色就恢复如常。
“国子监自然是极好的,山清水秀,楼宇巍峨。”
“我倒是觉得大失所望。”
此话一出,不仅是杨士奇面露诧异,
就连领路的管事步伐都稍稍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
“我以往听到的都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求学之事,
如今虽是午时,听不到琅琅读书声,
专心研习学识的人也少之又少,倒是让我有些失望。”
“陆大人,此时已是课业歇息之时,来往学子大多都已离开国子监。”
管事在一旁小声解释道。
陆云逸笑了起来:
“都已经离开了那更奇怪了。
今日是都督府传授课业的日子,六部衙门都要派人前来,外族人更是争先恐后地涌来。
而我大明学子,面对如此难得机会,
居然不好好把握,反而回家了
真是怪哉。
莫不是国子监觉得,一国军事与他们这些未来的朝堂官员毫无关系”
管事听后,脸色一僵。
虽然陆云逸说得在理,但他还是想要解释一番。
陆云逸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语。
众人越过一条小径,眼前豁然开朗,
喧闹声传了过来,能看到前方广场上有许多熟人。
大多是朝廷官员,还有一些已经见过面的各地年轻军卒。
“云逸.这里这里”
李景隆也在人群之中,他与郭铨、徐增寿挤在一起。
见陆云逸前来,连忙踮起脚来,用力挥手,
他的声音也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陆云逸朝着他们拱了拱手,走向李景隆所在之处。
“大人.”
郭铨与徐增寿拱了拱手,面露恭敬,但眼底却藏着一些不自然。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们:
“不错,换了新甲胄,精气神也添了不少啊。”
二人眼底闪过一丝尴尬,陆云逸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上前两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以后就是真正的将领了,麾下有军卒,头顶有上官,
做事要谨言慎行,切莫急躁,遇到事情也不要慌乱,慢慢来。”
“大人.”
徐增寿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分拘谨,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想留在京城,可大哥偏要留我在这里。”
“有多少人想要留在应天还求之不得呢,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应天卫好好学,日后时机成熟了,也能外出领兵。”
徐增寿有些萎靡地点了点头,
圣旨已经下达,任命也快到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郭铨倒是表现得有些兴奋:
“大人,全宁卫地处要道,是通向关外的必经之路。”
陆云逸笑了起来:
“在外领军,地处关键位置,朝廷这是要重用你了。
而且,新置的全宁卫,兵员以及耕地都要重新规划操持,
对你来说是一个巨大考验,要好好干。”
这么一说,在场三人脸色都凝重了几分。
前些日子刚刚收到消息,
应昌卫指挥使、丞相失烈门,与塔失海牙等人勾结,劫持全宁卫指挥使。
知院捏怯来前去投奔,却惨遭杀害。
最后还是兀良哈三卫出兵收拢残部,送回北平行都司。
如今的全宁卫,可谓是一片空壳。
李景隆脸色有些凝重:
“兀良哈三卫最近与也速迭儿眉来眼去,都督府推测,他们有叛变的可能。
云逸啊,圣旨上可是说了,你负责统筹兀良哈三卫一切军务。
若是让他们叛离大明,可就麻烦了。”
陆云逸小声问道:“此事是谁提议的”
“宜春侯与济宁侯一干人提议的,他们说兀良哈三卫是你率兵打下,
故元辽王与朵颜将军等人对你心存畏惧,
你去处置这些事务会更为顺手。”
说到这,李景隆怒气冲冲,声音急促:
“这分明是害你,兀良哈三卫与咱们有深仇大恨,
他们的人咱们杀了不少。
现在听到你来总督军务,这不是逼着他们造反吗”
此话一出,郭铨与徐增寿满脸愕然!
他们没有想到这一点!
陆云逸也知道其中凶险,摆了摆手:
“不必担心,北征战事即将开启,
兀良哈三卫不会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除非他们想要灭族。
而等我忙完京中诸事,去到大宁,他们反不反也就无关紧要了。”
“哎~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李景隆眼睛一亮,似乎局面没有想象的那般糟糕。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