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派作者 作品

第544章 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第544章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翌日清晨,天色尚暗。

前来上衙的都督府吏员与官员们,

惊愕地发现中军都督府衙房的灯火竟彻夜通明。

是哪位大人未归

几名吏员小心翼翼地经过,

瞧见门前身披坚甲、手持利刃的守卫,顿时心中有数,原来是陆大人。

因城外逆党刺杀一事,陆大人身边时刻有带甲护卫相随,

此事早已在朝廷中传开,令诸多官员心生羡慕。

这便是殊荣啊。

衙房内,陆云逸端坐在桌案之后。

听闻外面的嘈杂声,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白皙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眼眶周围也泛起了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与疲惫。

身前的三大摞文书已少了两摞,仅剩下一摞工部的文书。

他放下手中的笔,伸手轻轻揉捏着眉心:

“云方,几时了”

冯云方探进脑袋,恭敬回禀:“大人,已至卯时初刻。”

陆云逸恍然点头,原来已到五点了。

他抬手招呼过一名都督府吏员,指着桌上已处理完毕的文书,吩咐道:

“这些皆是有关练兵练将,以及对麓川后续处置的文书,

都拿走吧,已处置妥当。”

吏员神色略显古怪,低声应了一声“是”,

随后双臂发力,抱起两摞文书离去。

陆云逸缓缓起身,他双手撑在桌上,许久之后,阵阵眩晕才终于消散。

他踱步至窗前,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外望去。

此时,天空已由深邃的蓝色渐变为浅淡的蓝色,

视线尽头闪烁着些许橘黄,太阳即将升起。

不算宽敞的大门处,吏员与官员们络绎不绝地涌入。

他们神情慵懒,步伐拖沓,

即便交谈也是轻声细语,似乎都想多拖延些上衙的时间。

看着这一幕,陆云逸不禁心生感慨。

见惯了战场上的生死厮杀,眼前这份平静显得愈发珍贵。

人往往如此,身处其中时不知珍惜,待事情过后,才惊觉当时的美好。

正所谓“当时只道是寻常”。

卯时三刻,陆云逸向大将军魏国公等人告辞后,

离开都督府,前往工部衙门。

今日是月底,依照惯例,工部衙门会召开一场大会,

用以汇报这段时间各个工事的进展、各种工坊的生产状况,

并制定下个月的生产计划与工程进度,

或许还会对八月表现出色的官员和吏员予以嘉奖。

陆云逸深知其中缘由,

工部衙门与其他衙门不同,它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单位。

这里的官员和吏员,看起来并不像朝堂上的官员,

反倒更似各个工坊或商行的掌柜。

然而,每月领取的俸禄却清晰地提醒着他们,自己是在为朝廷效力。

这点俸禄,放在他们所掌管的工坊中,

或许只需要那么几息或者几盏茶的时间便能赚取。

巨大的落差感,使得工部衙门成为一些官员主事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而另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却又千方百计地想挤进来。

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总之,工部衙门处处透着古怪。

陆云逸来到此处,将文书放置在衙房后,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前往正堂。

此时,许多官员已经就座,

有几位郎中、经历,还有一些大工坊的主事。

原本宽敞的大堂此刻显得颇为拥挤。

陆云逸踏入其中,低沉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滞,

紧接着便是一阵熙熙攘攘地起身声。

众人恭敬地站起身,齐声高呼“部堂大人”。

李至刚也在其中,他此刻的模样比陆云逸更为狼狈。

浓密的头发稀疏了不少,人也消瘦了许多。

工部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进度迅猛,风头大出。

此刻,即便是一些心怀敌意之人,也都不情愿地站起身,恭敬地称呼“大人”。

李至刚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暗自思忖,

大丈夫当如此!

陆云逸走向右侧下首,刚欲落座,

在场诸多官员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负责安排座位的吏员更是脸色煞白。

那吏员在众人的注视下,连忙上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陆云逸止住身形,轻笑出声,

而后径直走向左侧下首第一个座位,还略带自嘲地说道:

“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自己升官了。”

在场众人发出一阵低笑。

李至刚更是毫不顾忌旁人,站起身来,连忙拱手说道:

“部堂大人,《诗经》有云‘维申及甫,维周之翰’。

大人恰似申伯、仲山甫这般家国栋梁,

在职期间,屡建奇功,于政务、民生皆有卓越建树。

此次升迁,正是朝廷对大人贤能的明鉴。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等工部官员有幸在大人麾下做事,实乃莫大荣幸。

下官定当以大人为楷模,效犬马之劳,不负大人栽培。”

此话一出,正堂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在场一些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忙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前方场景。

后方众多工坊的主事本就不擅长官场之道,

此刻听到这番言辞,更是尴尬得脚趾紧扣地面,浑身紧绷,

甚至不敢再回想刚刚听到的话语。

他们难以想象,一向严厉苛刻的李大人竟如此谄媚!

陆云逸听到这番话后,也不禁露出一丝呆滞,

连忙抬手示意众人坐下:

“坐坐坐,劳累之人不可急站急坐,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容易患上风痱之症。”

“风痱”

这么一提,在场众人心中一惊。

就连李至刚也被吓了一跳,慢慢坐下,他可不想手脚歪斜,不能走动。

“部堂大人对医术也有所涉猎”一名工部主事好奇地问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说道:

“常年行军打仗,身体难免会有些毛病,故而对医术也稍有钻研。”

在场之人面露恍然之色,一个个神情各异,

脑海中都想起了京中的传言。

他们连忙将话题岔开,说起了别的事。

众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不少刚赶来的吏员看到上首的陆云逸,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心中暗自叫苦,怎么来得这么早,而后赶忙入座。

直至天色大亮,

左侍郎计煜辰与工部尚书秦逵才携手步入大堂。

二人看到早已坐在那里的陆云逸,

同样露出一丝愕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侍郎大人,部堂大人。”众人站起身迎接。

秦逵看着大堂内的众人,脸上露出几分感慨,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

“这个月诸位同僚辛苦了,快些落座。”

众人这才缓缓坐下,

先前轻松舒缓气氛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下首右侧的计煜辰面色平静如水,但眼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凝重。

大明官场便是如此,若皆是实权职位,那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日后他见了陆云逸,可真的要行礼参拜,尊称一声“大人”了。他满脸阴沉地扫视四周,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只要陆云逸在,

他在工部便永远无法出头,只能一直屈居第三。

“计大人,计大人!”

听到呼唤,计煜辰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看向秦逵:

“方才有些走神,还望秦大人莫要见怪。”

秦逵并未在意,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计大人整日奔波于户部,可谓辛苦。

只是不知,都水司的钱财以及明年的预算可有眉目

还请计大人与我等众多同僚详细说一说。”

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看了秦逵一眼,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秦逵老谋深算,在算计人方面可谓是突飞猛进。

果不其然,计煜辰瞬间变得萎靡不振,满脸愁容,

就连声音中都带着一丝疲惫:

“秦大人,下官这几日整日在户部衙门周旋,

说得口干舌燥,就连官靴都磨破了一双,可收效甚微。

户部杨大人自始至终都称户部府库没有余钱,一味拖延。

最后甚至表示,要等到年底账目清算完毕后,

看看有无剩余钱财,

若有,才会调拨给都水司。”

“哗”

一时间,整个工部正堂一片哗然,在场众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以他们的经验来看,每年户部清算存银,

向来都是入不敷出,根本不会有剩余钱财,

这显然是不想给工部拨款的托辞!

计煜辰轻轻叹了口,继续说道:

“至于工部明年的预算,户部更是一砍再砍,如今已不足三百万两。”

“什么”

一些官员惊呼出声,拳头紧握。

工部郎中李至刚率先开口:

“计大人,我工部提交的预算原本是六百七十万两,

如今经户部这么一削减,竟只剩三百万两,足足砍去了一半有余。

这.这让我等各部如何开展工事

还请计大人据理力争,六百七十万两已经是一减再减了,

若想让明年的工程顺利推进,至少需要八百万两!”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点头,各抒己见。

一名负责修建的主事面露愁容,说道:

“从年底起,咱们就要修建许多新的工坊,采用最先进的流水线。

这流水线固然好,可占地面积太大,动辄需要十数间房舍相连。

若建在城中,不知要耗费多少银钱,只能建在城外。

如此一来,便需要全面修建,

即便有水泥与混凝土,造价也不菲啊”

另一名胡子拉碴、身材壮硕的主事连忙接口道:

“王大人,您可别叫苦了。

宫中已经下了圣旨,年底之前至少要修建五座用于生产水泥与混凝土的工坊。

今年的银子都快光了,只能挪用明年的款项。

可这预算一砍再砍,怎么可能够呢”

他这么一说,另一名主事也坐不住了:

“都督府也下达了严令,年底之前必须生产一万辆自行车与一万辆三轮车,以供北征之用。

若是完不成,都督府就要砍了我的脑袋。

可如今只有一个工坊用于生产,想要赶制两万辆车,得到明年年底了!”

说着,他激动地拍了拍旁边的桌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计大人,若是您从户部要不来钱,工坊无法修建,

年底下官就要去刑场等着砍头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安静的正堂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计煜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偏偏又无从反驳。

他身为左侍郎,与尚书一同掌管钱财,

如今要不来钱,整个工部都要遭殃。

偏偏计煜辰感到十分冤枉,叫苦不迭,

看向对面云淡风轻的陆云逸,恨得牙痒痒。

在场诸多主事提及的事情,

大多是临时上马的新项目,皆出自眼前这人之手,

可如今却要他来收拾烂摊子,实在荒唐!

更关键的是,户部杨靖与他以往同为左侍郎,

私下里早已向他透露,

户部上下如今都被都水司将近六百万两银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上上下下都对陆云逸恨之入骨。

莫说是给钱,不查工部的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计煜辰深吸一口气,因情绪激动,胡须微微抖动。

他看了看在场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而后看向秦逵:

“秦大人。”

秦逵看着正堂内的这一切,心中早已乐开了。

听到计煜辰叫自己,他连忙恢复严肃,示意众人安静,而后看向计煜辰:

“计大人,请讲。”

“秦尚书,如今户部不愿为近期的工事追加拨款,

下官即便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说服户部。

您看是否可以将一些计划暂缓,尤其是都水司治水的银两。

六百万两下官身为工部堂官,也为户部诸位大人感到震惊。

有这一个数目在,户部根本不可能给我们多余的钱财!”

此言一出,原本默默不语的都水司汪晨坐不住了,连忙站起身说道:

“计大人!治水之事关乎千年,黄河泛滥至今未绝!

如今有了解决之法,难道要弃之不用”

计煜辰轻轻摆手,说道:

“本官并非说不用,而是要讲究方法,也并非现在就用。

朝廷打算年初开始北征,

户部的钱财大多都投入到那里,根本没有余钱给都水司。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之前的方法,

将可能决口的地方治理一番,挺过今年。

等明年战事结束,再向户部索要银子!”

汪晨脸色涨得通红,来回变换:

“计大人,即便您只能要来二百万两银子,

都水司也要采用束水冲沙以及混凝土修筑的方法,

至少能先修筑一部分,剩下的四百万两,可以在明后年再行调拨。”

计煜辰嗤笑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

“汪大人,您觉得户部会同意吗”

“为何不同意都是二百万两!而且我工部如何治水,何需户部插手”

“汪大人!您怎么就如此天真呢

这二百万两若按照都水司的方法治水,

后续户部还得再给四百万两,谁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户部如今所想,就是给咱们工部二百万两银子算完,

让咱们明年别再不厌其烦地去找他们。”

说到这里,计煜辰也来了火气,猛地站起身:

“本官好歹也是工部堂官,

到了户部衙门,一坐就是一整天,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但凡吏员与官员见了本官,都躲着走.

乡野村夫都懂得与邻和睦,咱们身为官员,

更应明白做人留一线。

大家都在皇城中办公,何必把关系搞得如此僵硬呢

都水司的六百万两银子,户部拿不出,也不打算拿。

若是继续强硬下去,莫说是这六百万两,

各个清吏司的银两,户部都不会给。

到那时,诸位大人、同僚,就只能在这工部衙门中面面相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