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工部右侍郎衙房内,
陆云逸手持一本文书,端坐在书桌后,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最初配置的混凝土强度已经完全测试出来,
没有让陆云逸失望,其坚硬程度远超灰土和砂浆数倍。
这一确切消息震惊了整个朝廷,工部更是为之振奋。
由于混凝土价格低廉,
工部打算将近期计划修建的部分工事推倒重建,
摒弃灰土,改用混凝土。
然而,这也带来了巨大的工作量,大量文书如雪片般涌至工部衙门。
尽管陆云逸只是负责督造军械的工部右侍郎,
但在如此浩大的工作面前,也难以置身事外。
自昨日下午起,他便来到工部衙门,
一头扎进文书堆里,查阅至今,直至天色大亮。
眼见外面愈发喧闹,陆云逸才缓缓抬起头,望向门外。
只见人群挡住了透进来的阳光,光线变得断断续续。
“已经开始上衙了”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果断将手中文书往桌面上一扔,
用力伸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的四方桌前,
拿起桌上的精致水壶,满怀期待地打开。
顿时,一股清香与凉爽之气弥漫开来,
陆云逸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薄荷香味扑鼻而来,让他顿时精神了许多。
他“咕嘟”喝了一大口,经过几日的改良,
这类似“香草可乐”的饮品已经逐渐具备了无可乐的口感。
虽然没有气,但能尝到这种味道,陆云逸已然十分满意。
冰块的凉意沁人心脾,从口腔蔓延至全身,
陆云逸惬意地“啊”了一声,心情瞬间舒缓不少。
他看着手中精致水壶,
几日接触下来,
朱锦玉身上的疑点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重。
“她是锦衣卫”与“她不是锦衣卫”这两种可能性都在不断攀升,
搞得陆云逸也有些迷糊了,
索性先带着防备心与她继续接触。
若是锦衣卫,那自然最好,若不是,也并无大碍。
毕竟,朱锦玉容貌出众,还不用负责。
陆云逸干脆利落地将水壶中“可乐”一饮而尽,盯着手中水壶。
刚才这一口,至少喝掉了一钱银子。
虽说朱锦玉称这是家中秘方,但陆云逸还是看过。
秘方里除了一些常见草药,
最重要的便是石青坊的白,
因其价格昂贵,占了成本一半,根本无法降低。
这使得陆云逸打造一款招牌饮品的想法破灭。
他不指望靠“可乐”赚钱,
而是商行的建设已接近尾声,招商工作迫在眉睫。
如今,任何能吸人眼球的事情,陆云逸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一款亲民又好喝的“饮品”本是个绝佳的敲门砖,
奈何成品一壶就要一钱银子,
让陆云逸即便想赔本推广,也望而却步。
毕竟,商行终究是朝廷的生意。
“要是有便宜的白就好了。”
话音刚落,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还没等陆云逸反应过来,
大门便轰然打开,刘黑鹰的一张大脸挤了进来,
他神色匆忙,满脸兴奋。
“云儿哥,好消息!”
陆云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我迟早得被你吓死。”
刘黑鹰没时间解释,
直接将一封文书和一个包裹重重地拍在四方桌上。
他自己也坐了下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包裹,一边说:
“云儿哥,云南传来消息,那个什么淋法成功了。”
“啥”
陆云逸眉头猛地一扬,眼中瞬间涌起狂喜:
“真的”
刘黑鹰已经打开了包裹,做了个“请看”的手势。
一堆白且有些粘稠的东西出现在眼前,装在一个小木盒里。
陆云逸凑近一看,眼睛瞪大了。
细腻轻柔,如同白沙!
虽然比他记忆中的绵白要粗糙一些,
但相较于应天城常见的普通白,
不知好了多少,而且颜色更为雪白。
陆云逸伸出手捻了一把,能感觉到微微粘稠。
他放在嘴里舔了舔,甜腻的味道在嘴边散开,
他的眼睛愈发明亮,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陆云逸坐直身子,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忍不住低声自语道:
“还真做成了啊。”
将近半年都没有消息,陆云逸原本都已经放弃了,
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居然成功了。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看向刘黑鹰:
“文书呢”
“在这儿!”
刘黑鹰连忙从一旁拿起文书递过去,
“云儿哥,这是今早驿卒送到军营的。”
陆云逸打开,取出里面文书。
这是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背面还画着草图。
“陆将军亲启,小人乃上水制坊掌柜班严。
得陆将军传授黄泥水淋法,
小人便日夜操持,一心制出物美价廉的白。
奈何连续忙活月余,尝试了各种办法,一无所获。
小人心灰意冷,便不再理会。
但世事峰回路转,在小人放弃一月后,
安置在唐缸中的红竟有变白的迹象,小人欣喜若狂。
重新操持,又忙碌了一旬有余,依旧毫无成果。
小人痛定思痛,最后发现,
黄泥水淋法需与封泥法一并使用,且要用高岭土。
七天浇淋一次,然后密封,再过七天再次浇淋,
持续一个多月,如此方能得到纯正白。
密封的时间越久,白越是雪白精细!
此次带来的便是第一次成功的成果。
小人已将此事禀告西平侯府,并且马不停蹄地开始制。
若有消息,小人定会第一时间传信陆将军!”
陆云逸看完信件,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先是愣了片刻,随后脸上露出了柳暗明又一村的笑容:
“原来如此.”
“云儿哥真的成功了吗”
刘黑鹰见状,连忙把脑袋凑了过来,不停追问。
陆云逸看着班严画的图纸,连连点头:
“成功了,咱们的方向没错,只是低估了时间。
要把红变成白,至少需要一个月,
当然应该还有改进的空间。”
“这么久那还能赚钱吗”
刘黑鹰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高兴不起来。
陆云逸却满不在乎,连连摆手:
“只要规模上去了,这点时间成本不算什么。
酿酒不也是这样嘛,不也没耽误人家赚钱。”
刘黑鹰眼睛一亮,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云儿哥,那咱们要开制工坊吗”陆云逸眉头一挑:
“开,当然开,不过赚钱的事要大家一起干。
秦晴不是和你关系挺好吗
把她们三个小姑娘都拉进来,再给军中一些将领分一些。
以后大家各奔东西,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到时候每年分点钱,也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些。
制工坊别的不说,单是供应军中,一年就能赚不少钱。”
听到这话,刘黑鹰百思不得其解,急得直挠头,最后只能憋出一句:
“云儿哥,你真大方.”
“哎,黑鹰,莫因小利而失大义。
弟兄们跟着咱们出生入死,总得捞点好处,
不能好处都让咱们占了,
这次工坊我就不参与经营了,
你来负责操持,钱我来出。
到时候你拿大头,其他人拿点分红,让他们别插手具体经营。
年底能分多少是多少,多了更好,少了也别嫌弃。”
“啊我来干”
刘黑鹰神情顿时变得萎靡,一股疲惫感莫名袭来。
陆云逸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对,而且要快,趁着咱们还没离京,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工坊生产的要在商行里卖,物美价廉,这样才能率先抢占市场。
要是我也参与其中,最后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风波。
左手倒右手的事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这么一说,刘黑鹰明白了:
“可是云儿哥,这钱估计能赚不少。
到时候分了钱我再给你,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嘿嘿。”
“别。”陆云逸连忙制止,
“那样还不如光明正大地参与进去呢,要是被人发现了,更解释不清。
再说了,你不用担心我。
上水制坊是岳母的生意,
云南靠近麓川、暹罗,
那里甘蔗资源丰富,人力又不要钱,造几乎没成本,赚的钱已经足够了。
说不定,我赚得比你们还多。”
说到这儿,陆云逸想起一件事,提醒道:
“阿琚苗是暹罗副将军,
如今在大明露脸,他回去后地位肯定会更高。
可以和他合作,从他手里买甘蔗或者红。
这生意能赚多少钱,取决于对供应链的掌控程度,
而且这是互利互惠的事,你好好操持。”
刘黑鹰愈发没精打采,事情还没开始做,他就已经觉得累了。
“云儿哥瓜果行还没开起来呢。”
“你怎么老是惦记着你那瓜果行!”
“卖瓜能挣钱啊。”
一提到瓜果行,刘黑鹰顿时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溜圆。
陆云逸拿他没办法,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反正名声也差不多打出去了,瓜果行就快点修吧。
离京之前,瓜果行和坊都要纳入应天商行的供应链。”
说到这儿,刘黑鹰挠了挠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李至刚看着不像朝廷官员,倒像个奸商。
最近京中到处都有人骂他,
说他把商行里的位置卖得太贵,
还把一些货物的价格压得极低,跟从城外村庄收来的差不多。
去里面卖瓜卖.能赚到钱吗”
“肯定能,借马跑得快,别舍不得。
一个稳定且持久的财源,就算不赚钱也有人愿意干,况且肯定能赚钱。
赚得少点也没关系,至少能让坊和瓜果行发展壮大。”
“那宫中是什么态度
白虽然不是官营,但朝廷可是颇为重视,
一下子变得这么便宜,宫中若是不同意,那就难办了。”
“这事我会向太子殿下禀明,
就说瓜果行和制是大宁商贸的关键,太子十有八九会同意。
到时候咱们趁机打通应天和大宁的商路,
这样消息就能畅通无阻了。”
刘黑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可一直没忘,在应天开瓜果行的目的就是打通各地商路,
实现消息快速传递。
这能增强他们的根基,
不至于一去外面打仗,就对其他地方的事一无所知。
几乎瞬间,刘黑鹰就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云儿哥,你真聪明。”
一件大事敲定,两人都轻松了不少。
陆云逸觉得坐在凳子上不舒服,
便回到书桌后的椅子上,毫无形象地靠坐着。
他手中还拿着那个已经空了的水壶,有些疑惑地问道:
“黑鹰啊,朱锦玉去家里给解语检查身体,没发现什么异样”
刘黑鹰此刻也把凳子搬到墙边,靠坐在那里,舒服地摇了摇头:
“没有,胡小五在屋顶拿着望远镜仔细盯着呢,
她们一共就说了不到二十句话,
手上也没什么多余动作,更没有传递消息的迹象。
云儿哥,是不是咱们太多疑了”
陆云逸把脑袋枕在椅子上,眉头微皱: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她不是锦衣卫,是真对我有意思”
“说不定。”刘黑鹰撇了撇嘴,
“云儿哥,京中这些死了丈夫的贵夫人,可喜欢你了。
昨天还有人送来了两封信,上面还有唇印呢,简直了”
刘黑鹰挠了挠胳膊,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偷看我的信!”陆云逸眼睛猛地瞪大。
刘黑鹰连忙摇头:
“我可没看,唇印是印在信封上的,还写了一句什么.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云儿哥,看得我都有点害怕。”
陆云逸听到这话,也打了个哆嗦,感觉十分肉麻。
不知为何,自从他和朱锦玉有了接触后,
这些贵夫人送信的频率陡然增加,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算了,还是慢慢接触观察吧,去义乌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嗯,留意着点,要是她真是锦衣卫,那就太好了。”
陆云逸抿了抿嘴,忽然有些期待。
他不怕敌人,就怕看不见敌人。
尤其是诸多公侯都离开了京城,
锦衣卫的活动空间大幅增加,肯定会有不少动作。
刘黑鹰突然笑了起来,挑了挑眉:
“云儿哥你不去看看那个凤栖梧啊,
她可是每天都翘首以盼,望眼欲穿。”
提到她,陆云逸一脸愁容:
“这解语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人也带来了。
每天这些文书都看不过来,我哪有时间去管她。
对了,解语不是买了个青楼吗
让她去那儿做管事,总得给她找点营生。”
“这恐怕不太好吧.传出去会遭人闲话。”刘黑鹰脸色古怪。
“也是,到时候又要流言满天飞了。”
陆云逸也有些无奈。
他利索地坐起来,迅速整理好桌上的文书,
然后站起身,朝着衙房外走去。
“云儿哥,你去哪儿”
“回家,跟楚婷说说坊的事,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
刘黑鹰急忙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包裹和文书,关上了门。
“哎,云儿哥,你等等我啊。
凤栖梧到底该怎么安置啊,总不能一直住在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