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的时间眨眼而过，大宁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
四方城门都是排队的人群，
而在西城门之外，浩浩荡荡的做工百姓沿着官道前行，
铺设道路，完成房屋修缮，
各种车马来来往往，一刻不停。
城北，刚刚回到大宁城的巴雅尔，怔怔地看着排出的长队，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从那些人的精气神，以及交谈之中的高兴，
巴雅尔知道，这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假，
见到这一幕，他心中的担忧反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许多。
若都司新来的“阿日斯楞”殿下是一个酷烈之人，
他或许不会去而复返，来做这个生意。
正是因为“阿日斯楞”殿下对于改善城内南北差异的动作，
让巴雅尔很是欣赏，甚至心中有浓浓的佩服，所以才去而复返。
他是知道的，这些元人是多么懒，是多么无所事事。
巴雅尔经过一番检查，顺利入城。
他想凑近一些看看招工的具体事宜，
但却被急匆匆赶来的米氏伙计拦住：
“台吉，您终于来了，掌柜的已经等您很久了。”
说着，伙计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停留的一辆奢华马车。
而就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米辰以及米斌走了下来，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一股热烈开始弥漫。
巴雅尔收了去看招工告示的心思，转而迈步快速走向二人，行进间张开了双臂：
“朋友们，又见面了。”
米辰笑着上前，同样张开臂膀，二人抱在一起：
“台吉，去而复返，辛苦了。”
“不辛苦，有生意做，有钱赚，怎么会辛苦呢”
巴雅尔转头看向米斌，与他重重拥抱。
扑面而来的香味让巴雅尔出言打趣：
“二掌柜，姻缘不错啊。”
“哈哈哈”
米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台吉这次回来，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与兄长可要好好谢谢您啊。”
“哎共同发财，互利互惠，说这些太客气了。”
巴雅尔笑着看向二人，跟随他们进了马车。
车厢内，巴雅尔看向对面的兄弟二人：
“陆大人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要做这笔生意了”
米斌出言解释：
“台吉看到城门处的人山人海了吗”
“看到了听说是要修路。”
“嗯就是这等修路，都司已经没钱了，
要想继续下去，就要广开财路。
就连我等所卖的白，也涨价了许多啊。”
“哦”巴雅尔面露诧异，旋即笑道，
“那我岂不是来的正是时候赶上便宜。”
米辰笑着开口：
“台吉莫要担心，我等卖给您的白价格不变，
都司涨价的部分，我米氏一力承担，还请台吉放心。”
“那就多谢米掌柜了。”
巴雅尔没有客气，这点钱他看不上，米辰也看不上，
但这么做出来，很让人爽快。
“这次回来，是与谁谈后续的章程又是什么
现在辽东那边很乱，东西越快送到越好。
对了还要注意安全，
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军卒横加阻拦，那才真是麻烦事。”
巴雅尔露出几分担忧，虽然生意能做下去，但其中的乱子还有很多。
若是无法处置好，好生意也会变成坏生意。
米斌弯下身子，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这一次与陆大人亲自谈，而且诚意十足，
几乎你能想到的东西，都司都能够售卖。
而且我等已经从陆大人处得到承诺，
第一次送货陆大人带兵亲自护送，一直送到都司边境。”
“啊”
巴雅尔愣在当场，那位阿日斯楞殿下的变化似乎有些快啊。
年前那般硬气的模样，难不成是装的
“其中会不会有诈
我是说.陆大人会不会借着这个幌子，突然对我等下手”
“哈哈哈，这一点还请台吉放心。
陆大人此次行动可不单单是为了护送货物，
还要对龙尾山进行清扫，一共出兵也不过就那么一两千，
若是这点人就能威胁到白松部，那未免太过荒谬了。”
巴雅尔面露思索，龙尾山的盗匪他是知道的，
白松部还与其结过梁子，因为二者做的都是转卖生意，算得上是仇家。
现在龙尾山要被大明扫灭，
他乐见其成。
巴雅尔提醒道：
“还是要小心一些，万一族中出了事，咱们谁都不好过。”
米氏两兄弟凝重地点头，他们能有如此地位，
一方面是势力庞大，另一方面是外部有所依托，
无形之中增强了许多威慑，让衙门都不会撕破脸。
“台吉，这两日我们已经在都司内探查过了，
年后都司办了一些事，但毫无例外都是急功近利的赚钱买卖，由此可见都司真的是缺钱了。
而女真人的生意若是能做，
那就是天下一等一赚钱的门路，陆大人不会自废武功的。”
米辰出言安慰，脸上挂着和煦笑容。
巴雅尔终于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那就好既然如此重要，
那咱们就择日不如撞日，
等我洗漱一番后，咱们就去见陆大人可好”
“甚好，我等就是这个意思。”
米斌连连点头，
“等事情谈好，咱们再好好庆祝一番，
这一次.台吉可不能拒绝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
巴雅尔放声大笑，一进城就有如此好消息，事情顺利得超乎他的想象。
深夜，冷风呼啸，风越刮越大，
天空中阴云快速挪动，点点雪飘下。
米府，米辰两兄弟摇摇晃晃地走进府邸大门，
管事以及侍者连忙过来搀扶，一个个面露怪异。
闻着二人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听着他们的糊涂之言，
不少人面露怪异，
他们已经忘了
上一次两位老爷醉成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这时，后堂冲出来一群女子，
为首一人四十余岁模样，体格丰腴，面容娇媚，风韵犹存。
她看着米辰通红的脸庞，发出了娇柔声音：
“怎么喝成这般模样，快快快
扶老爷去后堂，将二爷也送回去。”
米斌迷迷糊糊地摆手，挣脱着周围束缚，嘴里不停嚷嚷：
“月瑶，月瑶在哪”
妇人看向米斌，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环顾四周，见周围的女子都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便挥了挥手，吩咐道：
“快，将二爷送到月瑶那里，好生照顾。”
“是”
不多时，睡梦中的月瑶被丫鬟叫醒。
她披着袍子看到了醉醺醺、摇摇晃晃的米斌，
尤其是那眯起眼睛中的一丝占有，
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厌恶从心中升起。
她脸色略有变换，看向旁边的丫鬟：
“快，去准备热水，帮二爷洗漱。”
等月瑶搀扶住米斌之后，扑面而来的酒味以及胭脂味让她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月瑶啊老爷我可是专门为了你回来的，
他们要去青楼，就让他们去吧，我要回来陪你。”
米斌迷迷糊糊地说这话，脸上带着痴笑。
月瑶心中嘀咕：“你还不如不回来，死在外面算了.”她没有将米斌放在床上，
而是就这么靠在墙上，等着浴桶装满热水。
在一阵手忙脚乱中，折腾了快半个时辰，
米斌才洗漱干净，被丢到了床上。
月瑶此刻脸色已经涨红，额头冒出了细密汗珠，
身上披着的一层薄纱已经贴在肌肤之上，
将其凹凸有致的身形衬托得淋漓尽致。
米斌火热的视线直直地扫在她身上，似乎要用视线将她脱光。
对于这等眼神，月瑶眼中厌烦更甚，
但面上依旧露出和煦以及体贴，不停地搓着米斌手掌，促进血液流动。
“二爷，您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喝那么多作甚。”
此话有些埋怨，但米斌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像个痴汉，
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别向外透露，会杀头。”
月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但嘴上却说：
“喝成这个样子，谁愿意听你的好消息啊，
二爷身体要是喝坏了，再好的消息有什么用”
米斌模模糊糊听着，即便神志已经剩下了不到两成，
但他还是很受用，一边痴笑着一边说：
“生意谈妥了，以后白松部就是咱们的.摇钱树，
有陆大人庇护，这城中没有人能惹得起我们.”
“白松部陆大人庇护”
月瑶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关键，暗暗将其记下。
“二爷，城中本来就没人能惹得起咱们。”
“呵呵.不一样.
现在有了陆大人做靠山，
货随便卖，想卖到哪就卖到哪，没人敢拦，
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月瑶听着他的呢喃，秀眉皱起，
姣好妩媚的脸庞上带着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米斌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啊”
月瑶被他吓了一跳，身子忍不住向后一缩，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你干什么.”
“嘿嘿嘿嘿.”
米斌笑了起来，凑近了一些，故作神秘地说道：
“月瑶.你不知道，
咱们的货要用军队来送，想不到吧，
哈哈哈.我也想不到，
我米斌居然有朝一日能混成这般模样，
军队送货谁敢拦！谁敢拦！”
月瑶已经陷入震惊，怔怔地看着昏睡过去的米斌，眼中闪过惊骇。
军队送货
那位陆大人的胆子比她想的还要大。
“军队送货”
宝翠轩二楼，陶轩摆弄着手中镯子，
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
月瑶点头如啄米，脸蛋红红的：
“昨晚我亲耳听到的，还说什么有陆大人撑腰，
以后无所畏惧，谁也不怕。
若大人觉得是假的，那查一查昨晚米斌兄弟和谁在一起喝酒就行了，
或者.我再回去多加打探一二，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陶轩呼吸急促，想了许久，轻轻摆了摆手：
“不用查了，你也不用冒着风险去问，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月瑶吞咽了一口口水，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
但得到大人的肯定，还是让她觉得太过荒谬了。
陶轩放下了手中镯子，解释道：
“昨日龙尾山的消息传出来之后，
都司很快就开始调兵遣将，看来是要去扫除这一毒瘤。
不过我更倾向于，都司是为了去抢夺龙尾山的钱财。
因为昨日都司的白涨价了，
而且都司动作很多，见了许多商贾。”
“大人的意思是，都司缺钱了
以至于需要走私.而且还是军队送货”
“不排除这种可能，城外道路修得浩浩荡荡，
两万人一日吃饭就要不少钱，更何况还有一应用度。
若是都司没有从那些商贾身上榨取钱财，
凭都司这点钱，恐怕修不了几里就要停工。”
说到这儿，陶轩眼中的佩服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复杂，
声音也带上了一些沉重：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不择手段.”
“是啊，本以为纵容走私已经是极限，
现在居然要亲自下场干这事。”
月瑶也出声附和。
她脸上露出些许担忧，上前抓住了陶轩的手：
“大人，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将消息禀告上峰”
陶轩任由她抓住，甚至还在手里把玩一二。
“本想着抓米氏的罪状，
现在有了陆云逸撑腰，
就算是有证据也抓不了只能禀告上峰。”
月瑶眼中闪过一丝畏惧，连忙道：
“大人，息事宁人不好吗，
就装作什么都看不到，咱们好好在大宁城过日子。
若是上峰催起来，咱们就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讯息好了，
何必这般卖命
稍有不慎，我们就要死于非命，
那陆云逸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催催什么”
陶轩忽然甩开了月瑶的手，五官变得狰狞起来：
“大宁这关外之地，若不是陆云逸来了，
就算是咱们死在这，上峰都不知道。
你知道吗，整整两年，上峰一次过问都没有。
这等情况下，还谈什么过日子，
你我都是流落在关外的孤魂野鬼，
再待上几年，可能衙门里都忘了咱们是谁！”
月瑶怔怔地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变得狰狞，心中忽然生出一阵绞痛。
她知道眼前男儿的痛苦，怀揣着一颗忠君为国的心加入锦衣卫，
却被“流放”到这等地方，
能勉强维持神志，已经是殊为不易。
“我们想要离开大宁，回到大明，要牢牢抓住陆云逸在的这段时间。
上峰对于陆云逸的消息很感兴趣，
我们要抓住机会.要找到陆云逸的龌龊勾当，找到他徇私枉法的证据，
这样咱们就能立功，就能回到关内！
你听懂了吗！”
月瑶泪流满面。
在她看来，都司陆云逸大人有钱有人有兵，是一座不可能逾越的高山，
而他们.一个掌柜，一个妓子，能做什么
但无妨，只要眼前男子要做之事，她一定满足。
月瑶一边抽泣，一边用力抹着眼泪：
“大人，我会帮您的，
我会尽力去打探讯息，找到他们的证据.”
陶轩忽然冷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用带着一些歉意的眼神看向月瑶：
“抱歉，我.失态了。”
“大人心里有气，可以尽情地发泄在月瑶身上，月瑶没事的。”
陶轩看着眼前的女子，问道：
“他用过吗”
月瑶微抿嘴唇，轻轻摇头：
“他还在昏睡我借着给他找大夫的由头，跑了出来.”
下一刻，陶轩一步上前，狠狠地抓在了月瑶的脖子上，将她蛮横地压在桌上，双目赤红：
“今日我先！”
“记住，咱们是流落在关外的孤魂野鬼，为了回去，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