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派作者 作品

第703章 不能世袭的勋贵

第703章 不能世袭的勋贵

两日后,灵山坡战场,战事依旧在继续。:¢3@%28u=`看·?)书/3-网? ??更?e新ˉ最¤/全?

惨烈的程度超乎想象。

天津卫还是没有如愿攻破女真人的营寨。

最近的一次在一日前,那是粮草耗尽前的最后一次主动进攻。

距离攻破营寨大门只剩下一步,

但被女真人从后方调来、从未参战的新卒阻拦。

因为参战的军卒大多已经厮杀了数个昼夜,

眼见敌军还有未曾参加战斗的新卒,士气顷刻间就崩溃了。

无奈之下,只能撤了下来,努力防守。

随着时间流逝,灵山坡明军的厮杀意志越来越低,

军中缺粮的消息已经广为传播。

就如现在,整个营寨墙上的军卒只是机械地捅刺长枪,

只有在敌人冲上来时,才奋力挥动长刀。

其余时间

大多都像是行尸走肉,感觉像是丢了魂魄。

有军卒一刀将冲上来的女真人砍死,眼中透着狠辣,

看向下方那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女真人,大喊道:

“弩箭!!!”

但回应他的不是嗖嗖嗖的激射声,而是破口大骂:

“弩什么箭,早就没有了!”

那名军卒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同僚手持弓弩,

狠狠地砸在一名刚刚露头的女真人脑袋上,

血花飞溅,溅了他一脸.

“原来没有了啊.”

军卒有些失魂落魄,也想了起来,

他抿了抿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如同刀割。

他扯下腰间水壶,一边用牙咬开,一边警惕地看着前方,

水壶倾斜而下,但里面却空空如也。

他又想起来了,他们这一队人已经半日没有下去补给了,

水、补充体力的肉干、干杏都已经吃完。

军卒心中突兀生出了一股暴躁,

有些咬牙切齿地将水壶摔在了地上,

发出了一声大吼:“真他妈窝囊!!!”

恰逢此时,两名女真人从最初的防线钻了上来,

他提着刀便冲了过去,嘴里发出嘶吼:

“你们这些女真人老子砍死你们!!!”

半刻钟过去了,两名女真人倒在了血泊中,半截身子挂在营寨的墙壁上。

但先前那名军卒也挣扎着,用长刀撑着身子,

他的肚子被划开了一个大口,鲜血与肠子正在从中流出。

但他依旧保持着凶狠,看着不断爬上来的女真人,

又看了看长刀上那如锯齿一般的缺口。

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并不记恨眼前这些女真人,

他记恨的是身后辽东。

明明在北直隶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好好看着漕运,每月都有钱粮发放,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差事?

卖命也就算了,卖命钱还没有,吃也吃不饱。

憋屈!

很快他就觉得身子越来越冷,手脚愈发僵硬。

他想要挣扎着站起身,做最后一搏。

但一个踉跄,不仅是支撑身子的长刀歪斜、摔在地上,

他的双腿也无法支撑身子,歪倒在地,

他也倒在了血泊中。′5-4¨k`a_n^s\h,u,.\c¨o/m·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虽然他愤怒、恼火、憋屈,但.已经无力再改变。

十息之后,军卒睁着眼睛,没了声息.

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感,所有人都能从他身上体会到那一抹不甘,

一双粗糙且布满血污的大手轻轻抹平了他睁开的眼睛,

是海津卫指挥使姚修杰,眼前这人是他的兵。

姚修杰没有说什么,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叹。

甚至他心里都没有什么波动,

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多到已经记不清抹平了多少双眼睛。

万余军卒,现在死的死、伤的伤,

这处营寨中,能有可战之力的不到三千。

而且,他心中沉重

左右两侧的青阳堡以及镇夷堡,都已经被陆续攻破。

女真人并没有向辽东深入,而是率先开始包围灵山坡所在,

似是要彻底断绝灵山坡与三万卫的联系。

时间可能就在今日,

到了那时就算是有粮草,也没有用了。

“唉”

同样的叹息在关押梅义的营寨中响起。

黄映之短短三日就瘦了不下十斤,

整个人像是皮包骨头,坐在桌旁有些阴森。

而对面的梅义状态也不是太好,断粮一日,

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神情萎靡。

黄映之发出一声叹息,轻声道:

“女真人最迟傍晚就要将灵山坡尽数包围,

等四面烽火之时,就是汝南侯身死之日。”

梅义脸色阴沉得可怕,话语狠狠地扎在了他心里。

原本平息的懊悔再一次涌了上来。

“本侯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来了你这狗屁营寨!”

梅义暴跳如雷。

黄映之压了压手,轻声道:

“小侯爷,你还是歇歇吧,

营寨中现在没有了粮草,本官也不会给你吃的。

你现在这样做,就是在白费功夫,

对了说话也要小声一些,饿的慢些。”

“黄映之,你他妈不守规矩!”

“规矩?山高皇帝远,现在本将手中兵多,本将说的话就是规矩。”

说到这,黄映之摇了摇头:

“小侯爷,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辽东总兵,世袭勋贵,享受尊荣,

为什么还要横生波澜?非要与朝廷对着干?”

“放你妈的屁,老子可没感受到什么尊荣!”

梅义更加暴躁,声音更大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黄映之:

“辽东总兵、世袭勋贵,

在你眼里是尊荣,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享受过尊荣!

这算是什么尊荣,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要钱钱没有,要人人没有,什么都干不了!

老子的汝南侯是怎么来的,你知道?”

“愿闻其详。”

黄映之眼中闪过诧异,笑呵呵地听着。

“是我爹用命换来的!!!”

“老侯爷去世,小侯爷袭爵理所应当。”

“放屁!”梅义破口大骂:

“皇帝不准备让我袭爵,

准备让汝南侯的爵位就这么消失!

我爹只有死在云南战场上,才能换家中爵位承袭!

要不然,你还能见到辽东总兵?还能见到我这个汝南侯?

若是没有我爹一死,我现在应该在哪个卫所,当一个窝囊指挥使,

会有今天?

老子是汝南侯,可老子的儿子呢?

不能袭爵,难不成去当那个世袭指挥使?

孙子呢?做指挥佥事?

这算狗屁殊荣!”

梅义似乎说到了心中愤恨之处,有些不解地看着黄映之:

“老东西,我就不明白了,

皇帝如此薄情寡义,为什么你就非得跟着他干?”

黄映之抿了抿嘴,陷入沉默。*x/s~h·b-o?o!k/.\c?o-m′

他确实不懂梅义的恼怒。

他没有爵位,尊荣也只有个世袭千户,

他同样清楚.

这个千户能不能到手还要看旁人脸色。

若是有人阻拦,这个千户定然是没有了,自己的儿子只能从头开始干。

黄映之沉声道:

“陛下确实做得不好,我在北平就听闻,

陕国公的次子为了袭爵使尽浑身解数,直到今年才功成。

现在小侯爷你要是死在这战阵之中,儿子或许也无法袭爵了。”

“妈的!”

梅义更加烦闷了,破口大骂。

他努力平复心绪,沉声道:

“你听我的,全军后撤,我会派人与女真人交涉,让他们就停留在三万卫。

事成之后,先前一切本侯既往不咎,

还要禀明韩国公,为你请一个都指挥使的官职,如何?”

“韩国公?”

黄映之瞳孔骤然收缩,心中迷雾又清楚了许多。

若是有韩国公参与其中,

派他这么一个湖广人来这里,那是真的合情合理了。

转念一想,他忽然笑了起来:

“李祺也无法袭爵?”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梅义冷冷地说道。

黄映之笑了起来:

“是了.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辽东的事,是你们在与陛下摊牌?”

梅义冷笑一声,忽然冷静下来:

“你一个指挥佥事操心这等事做甚?离你还远着呢。

我先前所说如何?

辽东的事暂且搁置,你若助本侯一臂之力,

本侯必然给你谋个都指挥使!

那可是正二品的官职啊,你就不心动?”

不知是不是大敌当前,黄映之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

“人都要死了,还要这官职有何用?”

“只要你让本侯给女真人写一封信,他们会停手的。”

梅义见事情有戏,连忙开口。

黄映之却不予理会,只是露出了几分讥笑:

“小侯爷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梅义一愣。

黄映之继续说道:

“到嘴的大胜,女真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现在你去信告诉女真人,告诉他们你在包围圈中,

他们进攻得只会更猛烈,

恨不得当场就要将你抓住,

还会放你离开?简直荒谬?”

梅义这次是真愣住了,

他眉头紧皱,眼中闪过疑惑,想不明白其中关键。

“没了辽东的粮食以及用度,女真人要死不少人,

他们还要靠本侯做生意,怎么会如此?”

“小侯爷啊,你太年轻了,年轻到有些傻。

没了你汝南侯,还有汝北侯,

难不成换个人来,就不与女真做生意了?

既然如此到手的战果能不要?

一万精锐明军,还有一个侯爷,

女真人那些将领但凡有点野心,他们都会放手一搏。

这个功勋攥在手里,能让他们在女真人族群中地位稳固二十年,

本将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黄映之像是在看傻子一般看向梅义,

梅义此刻已经傻在了原地,他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巴图鲁罕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做梦都想要统合女真三部,

所以才会与他合作,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大功勋摆在巴图鲁罕面前,

梅义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一时间,梅义眼神空洞,一股绝望开始弥漫,

以至于军卒急匆匆冲了进来,他都没有察觉。

“将军,后方山林以及左右两侧都出现了女真人的行踪,

可能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包过来了。”

军卒说着,黄映之整个人像是苍老了无数倍,更加骨瘦如柴。

他将背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快”

“将军,快些突围吧,

寨中还有一千可用精兵,弟兄们护送着您走!”

黄映之摇了摇头,轻声道:

“去上北边叫修杰下来,让他带着你们走。”

“将军!您要离开这里啊,要不然这里的阴谋可就没人知道了!”

亲兵也凑近,开口相劝。

黄映之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当年本将跟大都督守洪都之时,

大都督就曾说过,

主将任何时候都不能临阵脱逃,就算是死也死在战场上。

那一战大都督守住了洪都,本将也算是登堂入室。

虽然大都督后来结果不好,本将也受了牵连,

但本将并不怪大都督

现在,依旧是四面围城,

当年本将没有跑,现在本将会跑吗?”

黄映之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

“不过尔尔女真之敌,还不能让我等明将脱逃。

而你们,记住!

你们走不是临阵脱逃,也不是突围,而是要将真相带出去。

告诉朝廷,本将无愧朝廷,无愧陛下!”

说罢,黄映之挥了挥手,快步离去:

“破寨之时,就将他杀了吧。”

直到此刻,梅义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发出了绝望哀号:

“别走,别走!”

但十几名军卒的弩箭、长枪、长刀都顶住了他,让他不能寸进!

两刻钟后,营寨南方大门,

姚修杰等一千军卒披坚执锐,带着最后粮草孤零零地站在战马旁,

手掌无意识地抚动鬃毛,迎上了一双双平静的眸子。

姚修杰身上挎着一个行囊,

里面装着此行前来一万三千人的全部名单,

还有一封黄映之写的亲笔信以及几日战况。

他的手掌紧紧盖在上面,脸色凝重,眼眶通红

“大人,一起走吧,

下官不过是一卫所指挥使,说这些话怕是朝廷不会信啊。”

黄映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身后的诸多军卒:

“你们都是家中独苗,还是年轻人,应该走,奋力突围,不要在辽东停留。

离开三万卫之后向西而行,去大宁。

陆大人是凉国公心腹,太子宾客,

他能将信交给太子殿下,值得信任。

另外回去之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们,不要去找指挥使也不要找燕王,

去信京城,找靖江王,

他是陛下侄孙,虽然被囚于南京,但陛下还是念及旧情的。”

姚修杰听着这些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迟迟不曾落下。

“是,大人!”

“行了.快些走吧,等完成了包围,就走不了了。”

黄映之帮姚修杰牵过战马,笑着拍了拍战马的大脑袋:

“一路行来你是辛苦了,就劳烦你再辛苦一二,将人带离辽东。”

马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打了一个响鼻,刨动着蹄子,

“走吧.走吧”

姚修杰拱了拱手,返身上马,千余名军卒也是如此。

他们看向营寨中停留的诸多弟兄,

一时间五味杂陈,复杂的思绪开始弥漫。

“走吧走吧.”

黄映之拿手背挥了挥手,满脸感慨,

丝毫没有即将面对包围的恐惧,反而是一抹坦然。

马蹄声轰然响起,千余名骑兵冲出营寨,

他们不敢回头,只能听到身后弟兄们一声声

“替我回家”

千余名军卒离开后不到两个时辰,

临近傍晚,成群结队的女真人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顷刻之间将灵川坡变成了一座孤岛。

北方寨墙上,持续了几日的攻势停止,女真人在营寨下列队。

一行十余人骑着战马从队伍中涌出,

为首之人是建州女真的头领巴图鲁罕。

他抬头看向眼前营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苍老身影,干笑两声:

“你这老小子,是黄映之?”

“你是何人?”黄映之拿着喇叭回应。

“本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建州女真甫哥,巴图鲁罕!”

“建州女真.”

黄映之脸色一沉,他早就有所预料,

如此军纪严明的女真,也只有在夹缝中生存的建州女真有这个本领。

“开寨投降,本王饶你一命!”

巴图鲁罕十分畅快,声音也尤为洪亮。

“休想,尔等犯我边疆,杀我大明子民,

本将今日就算是在这里战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你们就等着大明天兵来将你们尽数绞杀吧!”

声音伴随着大喇叭传出去很远,

让巴图鲁罕等一众女真人首领脸色一沉。

“不识好歹.”巴图鲁罕挥了挥手:

“攻寨!”

顷刻之间,号角声自身后开始蔓延,

顷刻之间就将整个灵川坡包围,一股肃杀陡然升腾而起。

就在这时,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脸色凝重地从身后冲了上来。

他脸上稚气未脱,却带着一股锐利,

他是建州女真斡朵里部的首领,猛哥帖木儿。

“郭罗玛法,后军传来消息,有草原人正在逼近后军!”

巴图鲁罕猛地回头,凶光毕露:

“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