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季度一亿円，一年四个亿，还要再加上销售的百分之五分成，这诚意就几乎是拉满了的。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估计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把合同签下来了。
毕竟日本普通工薪阶层的年收入中位数大概是四百万円，抛开税收，实际到手约为三百到三百五十万円，不吃不喝要二十八年才能有一个亿的收入。
让人不得不感叹，资本赚钱的手段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想象的。
只不过……
坂本璃月居然能这么有钱吗？
印象中，她虽然没有什么从商的经验，但足够谨慎。
应该是会在动手做一件事之前，就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总结下来，并设计出应对方案。
有马夕原瞥了一眼身前的一沓合同，想了想开口道：
“原来你这么有钱啊，一开口就是上亿的合同，不过，你还没有成年吧？”
闻言，坂本璃月嘴唇动了动，视线盯着少年的脸开口道：
“你想要问的是，能够给我提供资金支持的人是谁对吧？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的。”
“那可以说吗？”
“在合同里面写着。”
坂本璃月伸手指了指合同，随后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别说我骗你。”
“虽然每个季度都有一亿円的底薪，但是每年的营业额有门槛要求，否则一年给你的薪酬是两亿円，至于那百分之五的分成，也是要在产品稳定运行一年后才支付……”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比你有信心……”
“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的潜力。”
‘嘶啦。’
清脆的撕扯声在空气中响起，有马夕原手指扯碎吸管的包装而后插进了奶茶的高筒纸杯里。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波动。
这样就对了。
生意上，没谁是愿意主动吃亏的。
就算是坂本璃月愿意相信自己……
不，应该说愿意相信她自己的判断，在她背后，给她资金支持的人，也不会轻易地相信。
这就是现实。
所谓的营业额门槛要求，放在融资上就叫做对赌协议，只不过，这份合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更加简单明了。
一手将合同翻开，一手将奶茶端起。
入手并没有温热的感觉，看来是已经是凉了的。
说起来，能够让坂本璃月这么相信的奶茶，究竟是什么样的，自从把配方写出来到现在，他自己都还没喝过。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清水和人那么疯狂？
有马夕原稍微晃荡了一下，垂下视线喝了一口。
‘咕噜。’
一道微凉的感觉触碰到舌尖，紧接着是一股适中甜意和抹茶的苦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嗯？
有马夕原不禁皱起眉头。
并不是有多好喝到皱眉头，而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和正常的奶茶也没有什么分别？
这种奶茶应该烂大街了吧？
换而言之，如果这种奶茶都能畅销的话，那市面上的奶茶究竟是得有多难喝？
不太对劲儿。
这样想着，有马夕原又喝了一口。
然而，这一口刚刚涌入口腔中，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在口腔中翻腾。
刹那间，一种特别的幸福感在心中涌起，有些抹茶的苦涩，但更多的是被充盈的安定感给冲淡。
只是在感受到那股特别的幸福感的瞬间，有马夕原就明白了这份奶茶的特别之处，或者说它的卖点究竟是在哪里。
那是种很奇妙的体验，能够明显感觉到痛苦、焦虑、烦恼都被淡化掉了。
有马夕原抬起脸，盯着奶茶的侧面看了看，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如果不是没有什么不喝就要死的戒断反应，他都要怀疑，这奶茶里面是不是掺冰了。
现实不是童话世界，负面的痛苦往往要比幸福的次数来的太多太多，如果能够有这么个东西来抵消痛苦，那么毫无疑问的，它将成为生活必需品。
甚至稍微扩展一下思维，给那些熬夜加班的牛马来一杯，战场上的伤员来一杯，直接满血复活……
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在未来能够成为国民经济支柱……
放下奶茶，有马夕原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把什么样的东西带到这个世界上了。
有些可怕，往大了去想，难说会不会成为国际焦点问题……
“你现在明白了吧？”
看到有马夕原脸上的表情，坂本璃月缓缓坐下，嘴唇微微上扬开口道：
“有的时候，我甚至在怀疑，你究竟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配方是不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从你刚才的反应，我能够知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份配方的价值，你在进行材料配比的时候，难道没有尝过吗？”
坂本璃月手掌拖着脸庞，纯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盯着有马夕原问道：
“是有别人把这份配方给你的，对吧？”
“你觉得谁有那么愚蠢，让一个高中生拿着这份配方到处找人送出去？”
有马夕原放下奶茶，轻声回复了一句，随后看起了眼前的合同。
翻了几页后发现，的确是像坂本璃月口中所说的那样，虽然给出的价格高昂，但也有业绩对赌的部分。
只不过，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有资金的支持，这点营业额完全不是问题。
说实在的，现在即使不用考虑什么宣传，只需要喝过的人自发宣传，就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得爆炸性的销量。
“送？”
坂本璃月开口重复了一下有马夕原刚才说的这个字，随后轻笑了一声道：
“你说‘送’也不为过，所以，你现在要坐地起价了吗？”
“虽然从我的认知来看，你应该不属于蠢猪的行列，但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在没有大量的资金和势力做保护伞的情况下，打乱市场势力，重新分配蛋糕这种行为，说是自寻死路也不为过。”
闻言，有马夕原摇了摇头道：
“别担心，我说卖给你就是卖给你，如果真的不嫌麻烦，它早就已经开始在市面上出现了。”
“嗯……”
坂本璃月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
“所以，虽然合同里面有那些条款，但你完全不用担心，现在只需要你给出一个答复就可以。”
“只是这一份合同吗？坂本会长，你刚才一开始的时候，不是也说过，有买断的合同吗？”
“买断……”
听到这个词汇，坂本璃月眼眸垂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捏紧，开口道：
“我现在只能一次性给你五亿円，外加每年百分之五的营业额。”
数字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的，一次性结清给出五亿円和每个季度一亿底薪，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前面的那个。
闻言，有马夕原心里多少明白了坂本璃月的情况，笑着开口道：
“那看来一点不划算呢。”
“所以，我还是建议你签署第一个合同。”
“二十年的利润，就足够了吗？”
“这二十年里，我会说服你，把这份配方彻底卖给我。”
“好吧，不过，我现在能问一个问题吗？哦，准确的说，应该是两个问题。”
坂本璃月点了点头道：
“你说但我不一定回答。”
“请你务必回答。”
有马夕原如此说着，随后看到坂本璃月皱眉，没等她开口就继续道：
“首先，第一个问题，我想要知道，背后支持你，给你资金支持的人，是你的父亲坂本志雄？还是坂本和花？还是另有其人？”
“第三个。”
坂本璃月不假思索地开口说道。
“是谁？”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
“不是，但是不能告诉我吗？”
“……”
少女纯黑的眸子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白皙纤细的手掌轻抚了一下鸦羽一般泛着淡紫色的黑发开口道：
“告诉你也没什么，只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
“坂本信夫，我的祖父。”
有马夕原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
“你父亲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吗？”
“好吧，你不想告诉我也无所谓，但是我总得知道合作的人，经济状况怎么样吧？”
“在这点上，我不会骗你。”
“嗯，我知道，不过我很好奇。”
有马夕原伸手又摇晃了一下眼前的奶茶，一面思索着刚才它带给自己的感觉，一面开口道：
“你为什么会今天带成品给我？如果你今天没有带它来，说不定我就直接跟你签下了买断合同了，坂本会长应该知道的吧，为什么呢？”
闻言，坂本璃月看向窗外，语气平静道：
“你迟早会发现的。”
“等到上市了，你肯定也会发现它的价值，为了这些钱，让大家都撕破脸皮，没有必要。”
当然，其实还有一点，就是坂本璃月根本没想过在这之前，有马夕原根本就没有尝过这份奶茶，说起来也算是一份试探了，就现在来看，可能创造这份奶茶配方的，另有其人。
“还有，我跟你不一样，我不骗人。”
“嗯？”
又是‘骗人’。
听到这个词汇有马夕原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清水美月说骗人也就算了，自己什么时候骗你了？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坂本璃月微微抬起瓜子脸，粉润的唇瓣轻启，手掌平放在裙摆上语气冷淡道：
“你从来没有说过谎话吗？你绝对说过谎言。”
“那难道你就没有说过谎话吗？”
有马夕原看着少女的脸，心里顿时来了兴趣。
撒谎和真香是人类趋利避害的自我本能，就跟复读机一样。
“没有，我从不说谎。”
坂本璃月眼神平静地摇了摇头，和有马夕原对视着，没有半点心虚。
“是吗？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好，那我现在问你……”
“说好的两个问题，现在已经是四个了，除了撒谎，有马同学你未免也太贪心了。”
有马夕原没理会她的吐槽，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少女的侧脸开口道：
“你喜欢我吗？”
“……”
当这个问题传到耳边，坂本璃月微微偏了偏头，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回复‘很讨厌’，可话语刚刚到了嘴边，脑海中又想起来了几段模糊的画面……
心脏开始莫名地加速跳动。
‘咕咚。’
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是只能她自己听到的程度。
她只感觉自己对面有马夕原的视线变得炙热了起来，落在自己的脸上感觉有些烧得慌。
不喜欢吗？
但是心里也有想过要见到他，看到他跟别的女人说话也会感觉到不舒服……
一股莫名的情愫在心海中窜动着，眼眸中闪过一抹纠结的神色。
‘不想要让这个混蛋得意……’
‘不能让他笑话自己……’
心中这些念头闪过，坂本璃月眼神忽然平静了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看向有马夕原一本正经道：
“绝对，不喜欢。”
抑扬顿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面对这个答案，有马夕原沉默了两秒，而后忽然开口笑道：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会突然爱上我呢。”
“请不要自以为是了，有马夕原同学，我们之间的关系，只会停留在合作和工作上面。”
“是吗，以后也是吗？”
“以后也是。”
“我倒是觉得不一定。”
“不一定什么？”
坂本璃月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而后罕见地轻笑了一声道：
“呵呵，你还是想说，结婚这种不着边际的事吗？”
有马夕原看了一遍合同，发现没什么问题，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一边签名一边开口道：
“哦？你还记得啊？”
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坂本璃月道：
“不过，我确实觉得，我们以后会结婚。”
‘咔嗒。’
学生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坂本璃月呆呆地盯着门，半响才回过了神，嘴唇动了动，手掌抵在心口处。
有种莫名的负罪感，连呼吸都觉得会梗塞住喉咙。
即使想要说自己没有说谎，但莫名的心慌感还是让她感觉到不安。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这个混蛋了吗？
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坂本璃月咬了咬嘴唇，紧接着攥紧了手掌站起身，走到有马夕原刚才坐下的位置。
伸手拿起那杯奶茶，摘下盖子和吸管。
樱唇印在杯沿，轻抿了一口。
在一阵清凉与苦涩蔓延过后，一股温暖的感觉抚平了心中的焦虑。
少女的眼神重新平静了下来。
她放下杯子，盯着杯口。
第一次说谎的滋味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