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天光已经大亮,明晃晃地照进癌症中心走廊。,我/地*书^城* ,已¨发?布^蕞/鑫¢彰.結^
空气里那股消毒水的凛冽气味,仿佛也带上了阳光的温度,只是闻久了,医护们也有些麻木。
陆离走出医生休息室,白大褂的衣角带起一阵小小的气流。
他眼下带着两抹淡淡的肿黑,这都是这两天加班加的。
如果真要算工作时长的话,昨天自己差不多干了19个小时。
就这样的强度,简直比牛马还牛马,国外同行听了都大呼敬业。
再加上昨晚确实凶险,搞得陈渊也有些担心,因此也没怎么睡好。
现在不像是过去,有些病人确实太过分,根本不听医嘱的。
你好心好意给他说,他完全不管,该干嘛继续干嘛,现在只是点外卖,下回估计就得喝酒了。
自己作为癌症中心的负责人,这种事是肯定要管的。
此刻天色越来越亮,走廊里已经有些动静了。
夜班护士正和早班的同事低声交接着什么,声音带着熬过漫漫长夜的沙哑。
“太凶险了,昨晚上太凶险了。”
“是啊,爽姐说再晚20分钟,那人铁定就没了。”
“这帮病人真是的,都这么重病还要吃外卖,我们都不吃啊!”
“谁说不吃??今天下午我要点麻辣烫,想吃的举手。”
“我我我!病人们有病肯定不能吃了,我们很健康,痛苦的肠胃急需安慰!”
“今天都小心点,给自己的病人再强调一下,再发现偷吃东西的,一定要警告。”
护士们小声议论着,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另一头,
几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或由家属搀扶,或自己慢慢地扶着墙,在走廊里踱步,
看到陆离经过,目光立刻聚焦过来,带着敬畏、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陆主任早!”
“主任辛苦了!”
问候声此起彼伏。
陆离微微颔首,对众人点点头,脚步没停。
护士长赵爽快步迎了上来,手里抱着厚厚的查房记录本和一大摞新打印出来的医嘱单,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微热。
她的短发一丝不乱,但眼里的血丝暴露了疲惫。
她跟陆离一样,昨天几乎连轴转了24小时,可不是一般疲惫。
“主任,都准备好了。昨天周峰那台手术……”
赵爽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后怕,“可把大家吓得不轻。早交班的时候,好几个医生护士都还在讨论,说那瘤子破得……太凶险了。
几个老病号在护士站外面听了一耳朵,脸都白了。/鸿\特~小\说^王′ ~首,发_”
陆离接过记录本,随手翻开第一页。
“嗯。查房的时候,重点强调一下医嘱的依从性,特别是饮食。”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沉稳,“尤其是外卖、奶茶、刺激性食物,绝对禁止。”
“明白!”赵爽用力点头,
“我让小杨她们待会儿再去各个病房口头强调一遍。
名单在这儿,今天查30床,主要是消化道肿瘤,胃、肠、食道的占大头,其他部位的有几个穿插着。”
她递过一张打印纸。
陆离的目光在纸上一扫,点点头:“开始吧。”
赵爽在微信群里发了个信息,很快查房队伍在他身后迅速集结成型。
住院医师、实习医生、管床护士,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迈着整齐的脚步声,涌向第一间病房。
推开门,病房里混合着药味、食物味和人体散发的气息。
“1床,张桂兰,女,76岁,胃癌晚期,姑息术后。”
管床的小王医生语速很快,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干劲,
“昨晚体温平稳,37.1度。诉伤口隐痛,按需给了止痛药。今早抽血结果刚出,血色素稍低,白蛋白也偏低……”
病床上,张老太太头发花白稀疏,瘦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像一具蒙着皱皮的骨架。
她努力想对陆离挤出个笑容,但干瘪的嘴唇咧开,怎么看都不像是笑,反倒是恐怖片里的老太太。
小护士们胆子小,还真有人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
但是下一刻医护们发现不对劲,病人的姿势和动作,感觉怪怪的。
她枯瘦的手指,正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在盖着的薄被下面摸索着什么。
陆离走到床边,目光平和地问道,
“张奶奶,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陆…陆主任…”
老太太的声音气若游丝,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点光,“好…好多了…就是…嘴里没味…”
她说着,那只在被子下的手,似乎往里缩了缩。
“恢
复需要时间,慢慢来。”
陆离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像是要帮她掖一下被角。
就在指尖触碰到被沿的瞬间,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旁人什么也看不见,但在陆离的视野里,那层薄薄的被子仿佛消失了。
张老太太干瘪的身体内部清晰地呈现出来。
术后残胃的形态扭曲,吻合口处缠绕着尚未完全吸收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可吸收缝线。-0?0?小¢税?旺. ′埂·鑫¢罪/全?
然而,最刺眼的,是残胃壁上星星点点、
这些小东西如同浸透了墨汁又凝固的污渍,正是被化疗液灌注过的癌细胞群落。
它们并未大规模扩散,整体也已经失去活性,但在胃壁皱襞深处,一小簇癌细胞正异常活跃地聚集着,散发出一种令人不适感觉。
暗示下一刻,陆离目光又是一愣?
而在胃腔靠下的位置,赫然躺着一小堆……咸菜丝?
见状陆离也哭笑不得,这就是老太支支吾吾,半天不肯开口的原因?
深褐色的酱渍浸染着周围的胃粘膜,那簇活跃的癌细胞,正贪婪地吸附着酱菜丝释放出的高盐分物质,看上去像是在开派对。
陆离的手指轻轻捻住了被子的一角,往上提了一点点。
张桂兰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慌,手下意识地捂向腹部。
“张奶奶,”
陆离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
“您胃里现在情况不太好啊。是不是……偷偷吃了点有味道的东西?”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地传入老太太和旁边她女儿的耳中,
“我好像觉得,您这胃里,那些不安分的癌细胞,正借着那点咸味,开小灶、开派对呢。再让它们这么高兴下去,你的情况可就不妙了。”
老太太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女儿,一个四十多岁、面色憔悴的女人,“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又惊又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离不说不知道,他这么一说,女人也发现不对劲!
“妈!您怎么……您怎么又……”
她猛地弯腰,从床底下摸索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赫然是半小罐油汪汪、黑乎乎的酱菜。
“护士说了多少次不能吃咸的!您这……”
她又气又急,把酱菜罐子紧紧攥在手里,对着陆离连连鞠躬,“
对不起陆主任!对不起!是我没看住!我马上处理掉!”
陆离没有责备,只是平静地看着张桂兰。
“张奶奶,您想快点好起来,回家抱孙子,对吧?
那就得让胃里这些捣乱的家伙没饭吃,饿着它们。
您配合我们,就是帮您自己最大的忙。”
他示意小王医生,“给她加个营养粉,味道调淡一点。家属,”他转向那女儿,“辛苦点,看紧些。任何入口的东西,都要严格把关。高盐、腌渍、刺激性的东西,是癌细胞喜欢的东西。”
女儿连连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手里死死攥着那个惹祸的酱菜罐子。
离开这一床后,查房队伍无声地转向3号床。
病房里的气氛因为刚才的小插曲显得有些凝重。
“3床,孙志强,男,52岁,乙状结肠癌根治术后第三天。”
孙志强体型富态,虽然刚经历大手术,脸色有些苍白,但眉宇间仍带着一股生意人的精明和惯于发号施令的气势。
他斜靠在摇起的床头,看到陆离进来,立刻堆起笑脸。
“陆主任!您辛苦!我感觉好多了!这手术做得真漂亮!等出院了,我得好好谢谢您和咱们团队!”
生意人都这样,连看个病都像是做生意,这一点陆离早习惯了。
陆离走近床边,目光扫过监护仪上的数字——心率稍快,血压正常。
“孙总精神不错。排气排便情况怎么样?伤口感觉如何?”
“排了排了!昨天就通了!”孙志强声音洪亮,中气似乎挺足,
“伤口?嗨,小意思!就是这嘴里淡出鸟来……”
他说着,眼神却有些飘忽,右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搓动着,带着点焦躁。
陆离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普通人看到的是孙志强略显亢奋的精神状态,但在陆离眼中,孙志强颈部的血管里,血液流速明显比常人快上一线,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潮红。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目光穿透孙志强身上的病号服和腹部厚厚的敷料,聚焦在他腹腔深处。
刚刚吻合的肠管接口处,吻合钉排列整齐,周围的组织呈现出术后正常的炎性反应状态。
然而,一丝极淡的、带着刺激性气味的烟雾颗粒,如同微小的灰色尘埃,正从孙志强的口咽部缓缓飘落下来,
一部分粘附在气管壁和
食管壁上,
更有一部分,顽固地沉降在下方那个崭新的、脆弱的肠道吻合口附近!
那吻合口周围原本只是淡粉色的新生组织,被这烟雾颗粒一刺激,瞬间泛起一层不正常的、令人警惕的暗红色!
陆离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孙志强:“孙总,你抽烟了?”
孙志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慌乱,随即强自镇定,摆着手打着哈哈。
“没!绝对没有!陆主任您看我这…刚做完手术,哪敢啊!我老孙是惜命的人!
就是…就是刚才觉得有点闷,在窗户边透了透气……”
“透气?”
赵爽见状也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还没抽,我们都闻到味了!”
她的目光扫过病房角落那扇虚掩的窗户,“窗户边是吧?那好,护士,立刻去检查一下窗台外面,还有下面那层楼的窗台,有没有烟灰或者新扔的烟头!”
一个护士应声快步跑了出去。
孙志强的脸色彻底变了,从苍白转为猪肝色,额头开始冒汗,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
就在这时,也许是情绪剧烈波动,也许是那残留的烟灰刺激了本就敏感脆弱的呼吸道,孙志强突然剧烈地呛咳起来!
那咳嗽来得凶猛异常,他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瞬间憋得紫红,眼球暴突,身体痛苦地蜷缩,
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在疯狂拉扯!
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心率瞬间飙到140,血氧饱和度像跳水一样直线往下掉——95%…90%…88%!
“窒息!快!”陆离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打破了病房的死寂。
他一步抢到床头,左手闪电般托住孙志强的后颈,用力使其头后仰,打开气道。
右手同时探出,魏磊早已默契地将一个喉镜和一根亮闪闪的气管导管塞到他手中。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病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监护仪疯狂的鸣叫和孙志强那濒死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
陆离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
喉镜冰冷的叶片精准地探入口腔,轻轻一挑,会厌暴露出来。
声门在视野中痉挛着。
陆离眼神专注如鹰隼,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那根救命的导管顺着声门的缝隙,极其精准而迅速地滑了进去!
“球囊!”陆离低喝。
旁边的住院医早已准备好简易呼吸球囊,立刻接上导管接口。
陆离一手固定导管,一手开始有节奏地挤压球囊。
随着“噗嗤…噗嗤…”的气体输送声,孙志强紫胀如猪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色,那可怕的窒息挣扎也渐渐平息下来。
监护仪上狂跳的心率开始回落,血氧饱和度数字艰难地、但坚定地向上爬升——90%…92%…95%…
死神的镰刀,在最后一刻被硬生生挡开。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球囊规律的充气声和监护仪逐渐平缓的滴答声。
孙志强瘫软在病床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眼神涣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陆离确认导管位置无误,固定好,这才缓缓直起身。
他额角也渗出了一层薄汗,没想到查个房还能遇到这种破事。
他低头,俯视着病床上如同烂泥般的孙志强,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进每个人的心底:
“孙志强,命是你自己的。这次运气好,管子插进去了。下次?”
陆离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孙志强腹部被敷料覆盖的位置,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那脆弱的新生吻合口,
“再敢抽一口,你肚子里那个刚安顿下来的炸弹,就不是破个口子流点血那么简单了。它会——直接放烟花!‘嘭’!”
他右手猛地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