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事陈姝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准备将母子二人赶尽杀绝之时，被顾邺拦了下来。
她让太医确认府中胎儿是男是女之后，终究是唤醒了一丝血脉亲情。
冷静下来的陈姝没有杀他母子二人，也自然有考量，并不完全是因为顾邺。
说到底，腹中胎儿算是她亲孙子，儿子已经身死，不能在失去孙子。
后来陈姝的要求下，嫂嫂变成了顾邺名义的上的妻子。
顾邺登上皇位之后，陈姝便执意要让顾邺立顾渊娘亲许清雨为皇后。
其实为的就是将来能名正言顺的扶正顾渊为太子。
许清雨不想顾邺为难，便只能将出世三天儿子托付给了顾邺夫妇二人，自已服毒自尽。
知道此事之人，当初差不多都被陈姝杀光了。
他也是三年前陈子铭去三清山见他之时，方才告诉他的。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已就是顾邺的亲儿子。
“若是一切都能停留在娘亲不曾去世之前，该多好呀。”
顾渊看着府中一切，还是一样的熟悉。
他指的娘亲自然是苏静。
苏静离世之后，他便被陈姝送往宫中求学，只是偶尔能回到这里。
以至于顾浔三岁之后，对于这位哥哥的印象很少。
最多的便是顾渊总能在有人欺负他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安慰他。
“是呀，可惜世事就是如此，总喜欢以以遗憾收场。”
闻言，顾渊转头看向顾浔，语气黯然。
“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面对杀害父母的仇人，却生不起一点恨。”
顾浔轻轻摇头，顾渊终究是没有享受过真正爹娘的爱，何况小小年纪便被陈姝接入宫中，留在身边。
陈姝固然心狠手辣，可也真的把顾渊当作亲孙子养。
她把对儿子顾权所有的亏欠，所有的愧疚，都给了顾渊。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奶奶。
“说到底，她是把你亲自抚养长大的亲奶奶。”
“你对她生不起一点恨意，也是人之常情。”
顾渊翻身坐在亭子栏杆之上，荡着双脚眺望远方的湖面碧波。
其实，他不该回长安的，可他还是来了。
“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顾浔也翻身坐上栏杆，回答道：
“从朱雀门之变开始，便注定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雾魉端上来两壶玲珑醉，兄弟二人一人一壶，撞了一下，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即使我和老爹愿意让你坐上皇位，陈姝也不会罢休的。”
皇位？
顾渊无奈一笑，为了这个位置，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
甚至连亲情都被沉沦到了一边，不值一提。
“让我当皇帝，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风吹动顾渊宽松的道袍，袖中灌满了寒意。
他缓缓吐出一口酒气，问道：
“回来去给娘亲上过香了没？”
顾浔摇摇头，不是不想去，而是还不到时候。
“希望娘亲祭日之前，一切尘埃已经落定。”
说到底，顾浔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他要给娘亲讨回公道之后，方才去看娘亲。
“或许娘想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你平平安安。”
“我知道，可是作为儿子，我也想为娘亲做点什么。”
咕咕咕。
顾渊仰头，一口气喝了半壶酒水。
“你长大了。”
“想去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无需瞻前顾后。”
他不想顾浔因为自已，而心存顾虑。
咕嘟咕嘟。
剩余半壶酒也下肚子，顾渊跳下栏杆。
“那头老牛，便暂帮忙照顾着。”
“我的先进宫一趟。”
顾浔跳下栏杆，看着顾渊的背影，喊道：
“哥，饭还没吃呢。”
这一声哥，让顾渊脚步停顿了一下，摆摆手，回道：
“酒已经喝了，饭回来再吃。”
“放心，你哥不是那种看不开之人。”
顾浔呼出一口浊气，悬着的心落回心窝。
今日陈姝没有浓妆艳抹，故而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就连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的潘庆，都被他抛之脑后。
原本他是准备亲自去接顾渊的，只不过忙着下厨了。
堂堂权倾朝野的圣后，竟然亲自下厨，迎接自已的孙子。
见到肿胀着脸的白公公独自回来，陈姝的脸当即便黑了下来。
“人呢？”
白公公心里那叫一个苦，自从顾浔回到京城后，那是一件好事都没遇到过。
“启禀圣后，皇子被顾浔接走了。”
圣后不喜欢其他人喊顾渊为三皇子，故而要避讳。
陈姝并没有直接将怒火发泄出来，看向白公公脸上巴掌印。
“这也是顾浔打的？”
“是的。”
这哪里是打白公公的脸，这一巴掌，分明就是冲着她的脸来的。
陈姝恍惚间能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好一个顾浔，本宫懒得与他计较，以为有了几分能耐便肆无忌惮的蹦跶起来了。”
她倒是要看看等到完全架空顾邺，将顾邺赶下皇位之后，他还如何蹦跶。
“熙儿，你让人潘庆亲自送一本《礼书》去秦王府，敲打敲打那小子。”
慕容熙领命道：
“是，娘娘。”
慕容熙前脚刚离开，顾渊后脚便赶到。
“嗯，好香，一定是奶奶亲自做的八宝丸子。”
未见其人，便先闻到了其声音。
陈姝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立刻堆满了笑意。
“我的乖孙，你可算回来了。”
“快过来，让奶奶看看长高了没有。”
顾渊上前，朝着陈姝一拜。
“孙儿见过奶奶。”
陈姝牵着顾渊的手，笑的合不拢嘴。
“长大，长大了。”
“快快坐下，尝尝奶奶的手艺生疏了没有。”
她一边招呼顾渊坐下，一边往顾渊碗里夹菜。
此刻的她一点不像心狠手辣的圣后，只是一个宠溺孙子的奶奶。
见到了顾渊，她就好似见到了死去的儿子。
当年她并未真的想让顾权死，只是迫不得已。
这些年没人能明白她心中的愧疚。
“怎样，好不好吃？”
“奶奶的手艺，还是一样没变。”
顾渊狼吞虎咽，陈姝一边帮忙夹菜，一边提醒道：
“慢点，慢点，小心噎着。”
酒足饭饱之后，顾渊体贴的帮陈姝揉着肩。
“怎么入宫了，还穿着一身道袍。”
“奶奶给你准备了好多衣服，待会去试试看合不合身体。”
“奶奶，我已经习惯穿道袍了，换了别的衣服不习惯。”
闻言，陈姝的眸子黯然了几分。
“毕竟是皇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成天穿道袍，成何体统。”
顾渊知道奶奶是在试探自已的口风，他也坦然道：
“奶奶，做道士挺好，我只想做一个云游四海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