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晚上依旧睡不着,人在深夜时容易胡思乱想,寂寞和孤独像烈火灼心一样难受。
如懿受不了清醒的苦,满腹怨愤找不到出口,抓挠着胸口跌坐在地上。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庄周梦蝶的典故。
自己就是那只无知的蝴蝶,明明被帝皇从御花园里带走,握在手里,却梦到自己成了被所有人妒忌针对、排挤到宫外去的无能弃妃。
斥责魏嬿婉、不屑于宠幸阿箬的才是弘历,才是她的少年郎。他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被奸人蒙蔽了双眼,现在已经醒悟了。
还有凌云彻,如懿心口一阵抽痛。
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最显然的印象,居然是成为凌答应后,去长春宫行妃礼请安那一幕。
如懿头痛欲裂,捂着脑袋摇头……那是假的,假的!
真正的他在木兰围场上救了自己……没错,玉氏王爷轻薄了她,凌云彻为了维护她的清誉,悍然出手将其格杀。
弘历龙颜大怒,觉得颜面尽失,自己的女人竟要一个太监舍命相救。
更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看向凌云彻的眼神除了感激外,还带着一丝超越男女之情的情愫,最终赐死了凌云彻。
两世的记忆如潮水般在如懿脑中翻涌,宛若暗香汤和玫瑰醋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如懿已经想不通了,不想去想了,唯一的解药便是蕈菇包子。
她恨不得直接叫醒古姑姑,但上一次这样做,得到的是两个仆人次日一天都不肯出门,蕈菇包子?叫院里的珠颈斑鸠给你买去吧。
从那以后,如懿只能在院子里转圈走动,时不时把耳朵贴到古姑姑的房门上,等待她醒来。
天光微亮,古姑姑终于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洗漱,又慢吞吞地收拾了如懿用过的碗筷,仔仔细细洗刷干净,这才拎着菜篮子,开了院门出去。
如懿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等她,过了半个时辰,院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一个激灵,三两步冲到门前,伸手就要拉开门。
古姑姑刚开门就看到如懿的脸,神色染上一层薄怒,将如懿往里推了推,警惕地朝巷子两头望了望。
确定没事后,她才压低声音道:“不是叫你别出来吗?万一有人路过瞧见了,如何是好!”
如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现在的脑子里、心里,全都是一个念头:“包子呢?包子呢?”
古姑姑这才侧身挤进来,迅速将院门闩好。
她从篮子里最底下摸出几个包子,递给如懿。
如懿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起来,蕈菇特有的鲜美香气在口中炸开,她吃得满嘴流油,很快手上便空了。
等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泛起重影,如懿满意地着回到内室,迫不及待地服下蒙汗药躺倒。
另一边,弘历眼下乌青,这几日都没睡好。
他不耐地斥责进宝:“还没找到凶尸吗?!一群废物!”
进宝连声求饶,。
“皇上,先喝口参茶润润喉吧。”意欢端着茶盏,递到弘历面前。
意欢原本跟随太后出去祈福,一听到养心殿闹鬼,立刻撇下太后星夜兼程赶了回来。
弘历接过已经吹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几日他都歇在储秀宫这里,连奏折也搬了过来。
自己被厉鬼缠身,宫中人人畏惧,唯独意欢温柔如旧,肯陪伴在身边侍奉。
可能是跟意欢上下铺很久了,弘历总觉得睡在她身边,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意欢笑着递来一碟糕点:“皇上,尝一下这块牛乳糕。”
弘历瞥了眼,只觉得男人胸前多余的那两处隐隐作痛,轻轻推开:“不必了。还有舒妃啊,朕最近喝太医院熬的安神汤,你熬的那些滋补药汤,还有木瓜鱼汤……可能药性相冲,不合适,朕就不喝了。”
意欢虽好,但实在是……毫无千金贵女风范,和当年羞涩吟唱醉花阴的女子完全不同了。
想着想着,弘历发现意欢拿出了用黄布包着的长条物体??
他下意识往后缩到座椅里面,摇头晃手大声拒绝:“等一下,你在做什么,还是白天!”
意欢眨眨眼,不解道:“皇上,这是您让人订做的西洋驱凶尸的防身武器。”
弘历这才接过来,一边打开一边说道:“……下一次不要用黄布包着。”
打开后,两支筒子较短的洋枪映入眼帘。
弘历满意地颔首:“不错,但舒妃你为什么要一上一下包着,显得它特别长特别粗……”
意欢拿起一个木盒,打断道:“配套的银弹放在盒子里,意欢可以替皇上上弹,皇上试一试手感?”
“也好,不过朕自己来吧。”
弘历从盒子里拿起子弹正准备填上去,结果手一滑,子弹从手边滑落掉在地上了。
一般而言,奴才就该利落地替主子捡起,放在弘历手上才对。
但进宝还在跪着不动,没有要去捡的意思,弘历几天没睡好脾气正暴躁着,拿起一颗子弹就扔过去。
弘历怒骂:“你没长眼吗?!还不快去给朕捡回来!”
进宝这才屁颠屁颠过去捡。
但第一颗掉在地上的子弹怎么也找不着。
弘历看他满地乱爬就觉得烦,呵斥道:“算了算了,把如懿的画像拿来,朕先试试手。”
这一幕落在身处进宝体内的如懿眼中,则成了皇上命人寻自己的遗物,却怎么也寻不着,只能以当年如懿刚入宫时的画像寄情。
醒来时,如懿第一时间翻箱倒柜,拼命寻找剩下的财物,却怎么也找不到。
如懿在宫外坐食山空,能变卖的都卖了,连护甲也卖了换了一套没有镶嵌玉石珍珠的铜制护甲。
宫里的一切都没了痕迹,仿佛自己一开始就是一个宫外生活的民妇。
如懿颓然坐下。
真是讽刺,弘历找不着青樱,青樱也找不到如懿了。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如懿的碎发弄痒了她的脸颊。
如懿伸手捏住那一束头发,低声道:“再不成,只能入宫把我的头发给他,让他以华发追青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