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就此拧巴成了毛线团。
容云衍低下头背对着从树叶枝杈间漏下来的阳光,伸手道:“你不许愿的话,可以把它给我么?我想许个愿。”
我顿感啼笑皆非的问:“那边有那么多的红丝带,你去领一根就是,何必要我的?”
容云衍维持着将手悬在半空中的姿势,坚持道:“那是不一样的。”
短短几个字被他说的铿锵有力,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同他僵持片刻,为了避开路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将红丝带放到了他掌心里:“给,那边有笔可以领,真的希望心想事成的话,就把你的愿望写上好了。”
容云衍意料之中的选择了拒绝:“没这个必要,我的愿望只需要告诉这棵树就好,如果上天不愿意帮我实现它,哪怕我写上无数遍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他转过身去,神情虔诚的闭上眼睛对着祈福树的树干做了个双手合十在祈愿的手势,然后赶在我起悄悄离开的心思之前睁开眼睛,郑重其事的把寄托了他心愿的红丝带给挂到树上去了。
满树的红丝带随风发出猎猎响声。
我再一次抬头看向这片红云,忽然发现了先前忽略掉的细节——红丝带并非全都是热烈的红色,它们被挂上去的时间不同,所经历的风雨也有多少之分,其中有许多已经斑驳的褪了色。
新挂上去的红丝带无疑是其中颜色最鲜亮的,而容云衍因为身高足够鹤立鸡群的缘故,他所挂上去的那两根无异成了最显眼的存在。
我想着小女孩的天真话语,鬼使神差的问容云衍:“你许了什么愿望?”
容云衍先是一怔,旋即受宠若惊道:“我希望——”
愿望刚说了个开头,就在即将进入正文前被他自己给掐灭了,他硬生生按捺住了倾诉的冲动,卖关子道:“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
说着,他似乎怕我会以为其中有诈,又补充道:“相信我,我一定会说的,我们先回去。”
我冷静下来后,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打探他愿望的好奇心了,顺势接话道:“好,再不回去的话,何田田他们就该找过来了。”
虽然容云衍先前只提到过给何田田发定位的事,但李桃他们也在现场,得知寺庙的所在后会不一起跟过来才怪。
我想到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无声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容云衍没说什么,只是在半路上忽然发问:“你愿意回家看一看么?不是容家,而是沈家,你从前一直都舍不得放弃的那个家。”
沈家?
我缓缓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买下房子的人不是一对老夫妇么?”
容云衍显然没想这么早就承认这一点,可今天大概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法继续守口如瓶的事,他平视着前方将那时的想法娓娓道来。
“对不起,我不该把这件事瞒着你,但那时事发突然,我得知你要卖房筹钱帮助受害者家属来送他们的亲人最后一程时,实在是不出还有更好的能在保住那栋房子的前提下帮你的办法。”
“我也想过直接捐钱,可是又怕你不接受,所以不得不兜了个大圈子,那对老夫妇是我雇来的演员……”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很清楚。
我以为自己会感到惊讶或者被欺骗的恼怒,然而心底一片平静,是在听完他所讲述的事情经过的这一刻就接受了现实。
早该知道的,好事不会无缘无故降临在我身上。
那对买房的老夫妇不是一般的好说话,他们既不讨价还价,也对更改房子的布局构造没兴趣,这哪里是来买房子的,分明是来送钱的。
可惜那时的我被天降馅饼冲昏头脑,这时才醍醐灌顶的明白了真相。
“谢谢”两个字忽然变得像是有千钧重,让我将它在舌尖来回绕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却直到又一个漫长的红灯结束也没能将其说出口。
或许换个致谢的法子会更好。
我试着把眼下的事串连起来问:“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把打算邀请我回沈家看看的这件事也告诉何田田了?”
容云衍“嗯”了一声,攥着方向盘的手都用力到了泛白的地步,是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
我缓缓叹出一口气:“难怪何田田会变得这么好说话,只需要你发一个定位就不跟过来,原来是糖衣炮弹来的够多够密。”
糖衣炮弹的精髓从来就不在于它真正的杀伤力,而在于它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吞下去。
何田田再怎么提防容云衍,在发现他默默付出这么多之后,想必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认为没必要跟房子过不去,尤其这栋房子还是我亲生父母留下的最后的念想。
我试图铁石心肠到底,可跟那栋房子有关的记忆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来回播放,从我刚记事时的小事一路放到后来跟随容家人离开前回望的最后一眼,让我想警告自己别再想了也没用。
一番长久的自我周旋过后,我恨不能把一口气叹出九曲十八弯:“算了,来都来了,那就去看看好了,只是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理由邀请其他人,是乔迁之喜么?”
潜台词就是在委婉的向他转达一个信号:房子是他的了,我不打算要回来。
容云衍不知是接受了现实,还是太过紧张没有察觉到我的潜台词,他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将车开到了最快,直到抵达目的地才把心收回去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