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被这突如其来的敲打惊得浑身一颤。三叶屋 庚歆最哙
他撩袍跪下,额头磕在地上。
“父皇明鉴!儿臣对天发誓,绝无谋私之心……马王二人与儿臣仅有公务往来,并无私交。只是…只是此案牵连甚广,事涉宗亲勋贵无数,儿臣唯恐操之过急,引发朝局动荡,这才投鼠忌器,步步谨慎……不料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崇昭帝盯着他伏地的身影。
良久,那骇人的威压才稍稍敛去,慢慢转向沉默在侧的李肇。
“太子,对此有何见解?”
李肇闻声,上前一步行礼,锦袍下摆纹丝不动。
“儿臣回禀父皇。”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儿臣已着人查实。王启年、马元魁遇刺,以及昨日陆府门前劫持陆将军子女未遂一案,皆系同一伙凶徒所为……”
崇昭帝轻哦一声,浑浊的双眼盯住他。
“同一伙?主使者何人?”
“废庶人李氏。”李肇迎着皇帝的目光,清晰而冷硬地吐出那个名字。
“平乐?”崇昭帝瞳孔微缩。
显然,对这个答案意外,甚至认为荒谬。
“平乐幽禁朔州,疯癫失智,如何指使死士行凶?”
“父皇明鉴。”李肇抬手。
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文书,连同一枚用白绢包裹的透骨钉呈上。
“李氏幽禁朔州废苑是真,疯癫失智是假。她包藏祸心多年,死士爪牙遍布京畿。此番刺杀薛张马王四人,意在灭口,阻挠军需贪墨案深挖……劫掠她与陆将军的一双儿女,是欲挟持骨肉,是妄图握住翻身的筹码,为其张目……”
崇昭帝点头示意。
王承喜上前接过文书物证,放在御前。
李肇道:“刺客所用暗器,箭镞三棱带倒刺,与当初平乐指使在西山行宫刺杀婉昭仪和文嘉的死士,所用形制分毫不差。马元魁重伤弥留,目前神智仍有清明,他亲口指认,刺客行凶时低喝……要为平乐公主效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李桓,补充道:
“此乃铁证,不知端王署理刑部,为何至今停滞不前,未有进展?”
李桓肩头剧震,猛地侧目,看他一眼。6腰看书网 嶵薪璋截埂新快
“父皇容禀。儿臣查访多日,虽未有实证,倒也从案情脉络里,发现诸多反常,不像是平乐所为,而是旧陵沼借平乐余党之名,意图混淆视听……”
崇昭帝扫过他的脸,眼神陡然冷冽。
殿内落针可闻。
“旧陵沼…”崇昭帝喃喃。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血腥的寒气,让他下意识拢了拢衣襟。
“她还不死心?还想搅动风云?”
一个他字,让两位皇子皆是一惊。
不知皇帝的态度,到底如何……
“端王——”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重新落回李桓身上。
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怒和失态。
“即刻调集京兆府、五城兵马司,全城搜捕,大索凶徒……凡形迹可疑者,宁错勿纵……”
李桓拱手领命,伏地磕头。
“儿臣必不负圣恩!”
崇昭帝疲惫地挥了挥手。
“起来吧。朕再给你三日之期!三日内,朕要看到这些魑魅魍魉伏诛,更要一个水落石出。若再有差池,或让朕发现你有半分隐瞒……”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失宠、削权、甚至圈禁,都在帝王一念之间。
李桓深深伏地谢恩,再躬身退下。
走出紫宸殿时,天边云层更暗。
寒风灌入领口,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皇兄留步。”
李肇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立在蟠龙柱下,身姿挺拔。
李桓驻足转身,行了个礼。
“太子有何见教?”
“不敢当。??,看°@:书~屋>%小¢u说?网· _?$更3?新3最|全$”李肇抬眸望了眼天色,“不过是瞧着皇兄走得匆忙,提醒一句——宫道风大,当心路滑。”
兄弟二人在高高的台阶上,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短暂交汇。
“多谢太子殿下挂心。
”
“你我兄弟,何须客气?请吧。”
“太子殿下请。”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针锋相对。
平静、和煦。
只有无形的较量,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然后,一个眼神带笑,拂袖而去。
一个垂下眼帘,加快脚步,匆匆消失在宫墙城门。
-
慈宁殿。
暖阁内暖香馥郁,熏得人昏昏欲睡。
承庆太后一身绛紫色寿字纹常服,正闲适地修剪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白玉簪。
“皇帝在紫宸殿发了好大一通火,斥责端王办事不力,也……疑心太子在其中推波助澜……”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仿佛在谈论今冬新进的炭火。
萧晴儿侍立一旁,身着娇艳的海棠红宫装,却藏不住心头的紧张。
她强自镇定,替太后捧过手炉,“端王殿下此番确是失察了。至于太子,那也太过锋芒毕露了些,旧陵沼三个字,我们从前提都不敢提,他倒是不管不顾地捅出来…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翅膀硬了,自然想飞得更高些……”
太后抬眸瞥向她。
银剪子“咔嚓”一声,多余的枝条只留一截断口。
“他这是握着西疆的军功,戳陛下捂在心窝里的脓疮呢。旧陵沼……二十万人呐……”
承庆太后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叹息。
“这桩旧案一旦掀开,多少人的脑袋要搬家?大梁的朝局还要不要安稳了……”
萧晴儿心惊肉跳,不敢接话。
太后同她如此直白地剖析禁忌,是在试探萧家的立场?
还是在敲打她什么?
承庆太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布满皱纹的眼微微一瞥,将剪子递给身旁的老嬷嬷,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指,忽将话锋一转。
“不过嘛……说来你那堂叔萧琰,在陇西,这回可是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
萧晴儿一怔。
李肇被皇帝强行召回京,西疆的军务大权便顺理成章落入了萧琰手中。
太后这是在提醒他什么?
“太后娘娘说的是……”萧晴儿心头狂跳,“只是臣妾浅薄,不懂那些门道……”
太后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浮沫,笑了笑。
“你堂叔根基扎得深,萧氏的门庭,自会比从前更牢靠些。”
她直视着萧晴儿,“女儿家在后宫,真正的底气,从来不是帝王的恩宠,而是娘家实打实的撑腰。有这样的家世,便是陛下……也会多掂量几分。”
太后顿了顿,语气更是意味深长,“你何苦事事隐忍,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倚仗,叫人小觑了去?”
萧晴儿心头狂跳,瞬间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昨日里图雅在御花园,冲撞了她,陛下虽口头斥责,私下里却多有纵容……
她心下不悦,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便与一个异族女子争宠……
太后是在教导她,要利用萧家的朝堂根基,以及自己身为后宫宠妃的影响,让皇帝制衡太子,实在不行,储君换个人做,也不是不可以……
她连忙深深福下。
“臣妾愚钝。谢太后娘娘金玉良言,臣妾定当谨记……”
-
朝堂上风波未停,暗潮汹涌。
流言惶惶间,各派势力明争暗斗。
转眼,又霜花覆瓦,冬意渐浓。
腊月廿三,小年。
祭灶王的爆竹声惊散山雀。
寒风呜咽,刮过庵堂外的竹林,发出鬼哭般的啸音。
菜畦里,霜打过的萝卜缨子蔫蔫地耷拉着,在冬日的暮色下,透着一股倔强的枯黄。
薛绥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精布袄袍,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细瘦伶仃的手腕,将最后几个冻得硬实的萝卜从冰冷的泥土里挖出,抖落泥块,然后放入篮子亲手拎回庵堂。
禅房里静悄悄的。
她净手入屋,放下帘子阖眼休憩。
不知过了多么,刚入梦乡……
耳边“吱呀”一声!
禅房那扇面向后山的陈旧木窗,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凛冽的寒风,刀子般灌入温暖的室内。
炭盆里
,余烬翻飞……
一道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利落地翻窗而入。
是李肇。
他英挺的眉峰微微蹙起,身上大氅沾满夜露、靴底沾着一层半冻的泥泞。
显然是一路疾驰,踏着险峻山径而来。
“殿下?”薛绥惊惑不已。
李肇没有言语,反手关上窗户,将呼啸的寒风隔绝在外。
四目相对。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
炭灰的余味和他身上清冽又危险的气息,交织弥漫。
薛绥慢慢起身,拔亮灯芯,站在灯影里,看着这只暗夜突袭的鹰隼。
太子的脸色晦暗难明,一双深潭似的眼底,有狂澜般翻涌的情绪……
杀伐戾气,隐而不发。
更有一股沉甸甸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执念。
“殿下这时前来,可是有要事嘱咐?”
李肇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沉实的声响。
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步之遥。
近得,仿佛能看清彼此瞳孔中清晰的倒影。
“孤来,是有一句话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