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落,太白出,青龙折翼犯天枢……”
“东宫金印蒙尘土,旧陵沼里血未枯……”
一个诡异的调子,不成音律,咿咿呀呀,精准地往薛绥耳朵里钻……
福安巷的雪地里,拴着一头瘦骨嶙峋的驴子。萝拉晓税 首发有三个穿着补丁棉袄的孩童正围着驴子蹦跳,手里攥着冻硬的窝头,鼻腔挂着清涕,唱得格外起劲儿……
突然!
驴蹄子踏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个孩童受到惊吓,尖叫着四散跑开,边跑边唱。
“紫薇落,太白出。东宫金印蒙尘土,旧陵沼里血未枯……”
薛绥坐在前往桑柳院的青帷小车里,轻轻拉开帘帷一角。
只见车窗外,一个挑着糖糕幌子的小贩匆匆走过。
墙根处,蹲着一个穿灰色的算卦瞎子,油乎乎的卦幡,卦摊前的破碗里,躺着几枚冻住的铜钱……
另有两个裹着头巾的妇人,胳膊上挎着菜篮,贴着墙根往前走,嘴里小声嘀咕。
“这鬼天气!”
“昨儿还只在西城听见,今儿咋跟长了腿似的?传遍了?”
另一个妇人慌忙拽了拽她袖子,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
“快莫说了,仔细惹祸上身。”
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薛绥眯了眯眼,只觉身下的榆木板凳,硌得人腰背发麻。
好一首杀人不见血的童谣!
这是要将李肇钉死在谋反的刑台上啊……
“动作倒是快,只是这天道,轮回自有朝期,何曾有私?”
她淡淡一笑,正在放下帘子,听到锦书轻轻唤了一声。]幻£?想_姬ˉ +已u发?布%$;最x]新§t¨章.节?
“姑娘。”
薛绥抬头看去。
巷口,一辆锦幔垂苏的华贵马车正缓缓驶过,车身一角刻着端王府的醒目标记。
帘子上,是一只涂着蔻丹的纤手,稍稍掀开一角,薛月沉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便探望出来。
“六妹妹……”
姐妹俩的目光隔着不足两丈的风雪,猝然撞在一处。
薛月沉指尖微微蜷入袖口,立刻换上了笑脸。
“好久不见,妹妹又清减不少……”
“贫尼妙真,见过王妃。”薛绥双手合十,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马车滚动的辘辘,客气得让薛月沉心头一紧,笑意僵在脸上。
“驭——”
端王府的马车率先停下。
薛月沉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六妹妹?这是要往哪里去?天寒地冻的,也不穿得暖和些。庵里清苦,可还住得习惯?你可是从薛府出来?祖母身子如何了?”
她一口气问来,似乎没让人回答。¤`*狐?恋}1)文@学¢- )?·已`/)发?布+*最?新]章2,节ea
目光扫过薛绥身上的禅袍,又若有似无地瞥一眼巷子深处。
童谣的余音,还在巷子里回荡。
薛绥只当没有听见,一张脸清冷如玉。
“去给祖母请大夫。”
薛月沉重重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
“妹妹有所不知……自你断发前往水月庵,祖母身子便不大好。那吊命的老参,一日也离不得,可府里今时不同往日,田产卖了大半,存银早已见底,眼见着家门衰落,官非缠身不断,如今又遇上这光景……唉……”
她恰到好处地顿住,未尽之意全留给薛绥猜测。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薛家祸不单行,也不知何时能熬过这阵风波,盼来转机,也好保住祖宗留下的家业……”
薛绥静静看着她。
“方才那巷子里的童谣,王妃也听见了?”
薛月沉抓着帘子的手指,微微一紧。
转瞬,强笑道:“市井小儿胡吣的玩意儿,谁去当真?六妹妹莫要多心。”
“贫尼方外之人,何故要多心?”薛绥反问。
她看着薛月沉,唇角勾起笑意,目光却冷了下来。
“不过,能编出如此朗朗上口的童谣,一夜间传遍京城大街小巷,这胡吣的能耐,倒是不小。姐姐身居王府,耳目灵通,可知这些流言,源自何处?”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锋利。
薛月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身子,脸色便有些难看。
“六妹妹慎言……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外头那些无知愚民说说便罢了,你我岂能乱说?若让有心人听去,捕风捉影,只怕要引来泼天大祸,牵连你我母族……”
“随口一问,王妃不必紧张。”
薛绥声音依旧平稳,双眼带着洞悉了然的笑意。
“祖母病势沉疴,耽搁不得。我得赶着去请大夫。王妃若是去薛府探病,此刻便去吧,祖母方才已醒来,神志尚清,正念着王妃呢。”
“也好。”薛月沉被她那目光看得心底发虚,有些悻悻然。
“告辞。”
薛绥微微颔首,不再看薛月沉煞白的面容,放下了厚重的帘子。
“走。”
一声轻喝,马车很快消失在巷口。
薛月沉一个人僵在温暖奢华的马车里,指尖冰凉,耳边反复回响薛六那一句源自何处……
心乱如麻。
薛六要完了,薛家可不能跟着她陪葬……
她该如何是好,如何做才好……
-
东宫。
李肇挺拔的身影长长地映在窗纸上,俊美的侧脸,如同冷玉,带着一种孤峭的压迫。
元苍垂着手,立在当前,低声禀报。
“……永丰后巷那伙人,凌晨时分批撤出,行踪诡秘,属下已命人咬住领头的,看其去向……”
他瞥一眼李肇,声音略显凝重。
“另外,外间谶谣愈演愈烈,端王府那边,伪造天象,散布谣言,又策动御史台联名上奏,弹劾揭弊箱构陷大臣。如今满城皆指殿下妨主,将旧陵沼血案与东宫直接关联……”
李肇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阴沉的天色。
“这满城风雨,终是来了。”
这时,殿外传来来福急促而恭敬地通禀。
“殿下……陛下口谕,召您即刻前往紫宸殿见驾。”
梅如晦心头猛地一紧,抬头看向李肇。
深夜急召,所为何事?
“殿下……”梅如晦声音发颤,“这般仓促召见,只怕来者不善呐。”
“替孤更衣。”李肇淡淡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梅如晦急步上前,“陛下若听信了端王的谗言,只怕对殿下不利,不如称病推辞,拖延一夜,待查明虚实,再作计较……”
李肇转身,语气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此事。
“这出戏才刚开场,怕什么?想拿天象压我?也得看这天够不够硬。”
他大步走出书房,望着庭院中被狂风吹得乱晃的竹影,忽然低低一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
然后,平静地回头吩咐梅如晦。
“孤若一时回不来,记得往水月庵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