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来吃斋 作品

第1412章 我来告你

长安城上碧空如洗,一轮红日自终南山巅跃出,将金辉遍洒九重宫阙。

昨夜新雪初霁,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枝桠凝着晶莹霜挂,在晨光中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

大兴殿前的白玉阶被宫人们清扫得纤尘不染,两侧鎏金铜龟吞吐着袅袅香烟。

殿顶鸱吻覆着薄雪,在朝阳下泛起珍珠色的柔光。

李世民踏着织金地毯步入正殿时,青铜仙鹤香炉正溢出瑞脑芬芳,与檐角铁马清脆的叮咚声一道,融进了百官朝贺的浑厚钟鼓声中。

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温和地扫视殿中文武百官。

当看到高明与青雀一左一右立于阶下时,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

两个嫡子皆身着绛纱朝服,一个挺拔如松,一个温润如玉,在满朝朱紫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年关将至,各地奏报多是祥瑞喜讯,朝臣们禀报的也都是些例行政务。

待最后一位大臣退回班列,殿中一时静谧,只闻香炉中瑞脑轻烟袅袅。

“看来诸卿都无事可奏了?”李世民目光扫过阶下两个嫡子,又环视满朝文武,“既是如此,今日便早些散朝,诸位爱卿也可回去准备过年事宜。”

太子李承乾一步走出朝班,拱手朝上一揖,“父皇,臣有本奏。”说着他从袖口掏出一本奏章,双手向上举起。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含笑抬手:“太子既有要事,但奏无妨。”

齐忠急忙走下高台,步履匆忙又神色恭谨地来到李承乾面前,双手接过奏章,微一躬身,便转身走了回去。

殿中霎时一静,连铜龟吐纳的香烟都仿佛凝滞。

李承乾清朗的声音在大殿穹顶下回荡:“臣举报京兆府尹,徇、私、枉、法。”

李世民眉头微蹙,目光不自觉地转向站在另一侧的李泰。

李泰猛然转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却未能发出声音,只死死盯着兄长的侧脸,那张脸似乎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太子此言……”李世民缓缓开口,指尖轻叩龙椅扶手,“所指何事?”

李泰袖中的双手已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出青白。

“近日京郊数县百姓家中有牛羊失窃,百姓到京兆府告状,偷抢牛羊之人尽数收监。”

李承乾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被气得脸色通红的李泰,又转过头从容地一笑。

“昨日司法参军将案卷呈报府尹后,魏王竟当堂撕毁笔录,既不审问,也不查证,直接私放人犯!更以自己俸银赔偿苦主,妄图掩盖此事!”

太子此言一出,满朝哗然。群臣惊愕,纷纷侧目望向魏王李泰,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究竟是何等人物,值得魏王如此袒护?竟不惜自掏俸银,也要压下此案?

京郊数县百姓遭劫,数县那就肯定不是一县。一头耕牛,便是寻常农户半生积蓄;

如今数县遭难,损失何止千万?魏王这般遮掩,究竟是在护着谁?

朝堂之上,静得可怕。李泰面色铁青,额角青筋隐现,却始终不发一言。

李世民目光如炬地凝视着阶下的李承乾,沉声问道:“你所奏之事,可有实证?”

“确有实证。”李承乾拱手答道:“儿方才所呈的奏章之中夹有魏王撕毁的案卷残页,京兆府司法参军、典刑官以及受害百姓十余人,此刻皆在殿外候旨。若父皇垂询,可即刻传召对质。”

李世民目光一沉,指尖轻轻摩挲着奏章边缘,沉吟片刻后,坚定地吐出一个字:“宣!”

这一个字掷地有声,惊得殿角铜鹤香炉中的香烟都为之一颤。

站在殿角的内侍齐忠挺了挺身子,刚要开口,李泰闪身站了出来,高喝一声:“不必了。”

不必了?这是什么意思?皇帝要宣人证上堂,他敢阻拦?

李世民摩挲奏章的手指突然停住,缓缓抬眼望向李泰。

李泰的官服下摆微微颤动,却仍挺直腰背站在原地。

他喉结滚动,声音略显嘶哑:“太子所奏属实,臣认罪。”

站在殿柱旁的齐忠张着嘴,保持着要传旨的姿势僵在原地。

几位年迈的大臣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玉笏差点脱手。

皇家血脉,何来真情?纵使朝堂之上兄友弟恭,骨子里终究是生死相争的冤家。

今日太子这一击,分明是找准了魏王的命门,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观此情形,只怕魏王连年关都熬不过,就要被逐出长安了。

长孙无忌微微抬首,目光掠过太子挺拔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在转瞬间瞥见御座上的目光正扫向自己,急忙垂首敛容,将那一抹得色尽数掩藏在肃穆的面具之下。

“哦?你认罪?”李世民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字都似敲在了人的心头之上。

“认!”李泰猛地撩起官袍,左膝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右腿随之狠狠一收,双膝并跪的声响在大殿内格外清晰。

李承乾眉心一抖,微低头看一眼跪在自己身旁的李泰,好想伸手拉他起来,却只是微微地攥了攥拳。

“那你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在护着谁?”

李世民话音刚落,李泰便拱手说道:“无论护着的人是谁,都是儿徇了私心。百姓有状,儿未开衙审理便是枉了国法。”

李泰说着俯下身去,额头触地,依旧大声地说道:“儿有罪,儿认罪,儿任由父皇发落,但求父皇看在父子情份之上,不要逼儿说出儿倾心相护之人。”

“惠褒!”长孙无忌沉声喝道:“金殿之上岂容你任性妄为!”

长孙无忌眼中精光闪烁,他看得分明,太子这一击已然掐住了魏王的命脉。

令人心惊的是,事已至此,李泰竟仍不肯透露那个幕后之人的名讳。

李泰对长孙无忌的呵斥置若罔闻,他忽而直起身子,双膝跪行数步,在青石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阿爷!皇兄既已上奏,必述详情。儿不敢欺君,更不敢违心。”

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击金砖的闷响令满朝悚然:“儿愿用这身官服、用亲王爵位、用儿之所有,求阿爷容儿私下领罪,行吗?”

“你想得美。”李承乾冷笑一声,突然击掌三下。

清脆的掌声未落,殿外已传来镣铐声响。两名身着囚服的男子被金甲武士押入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