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问话的人们心中怀揣着亢奋的激情，有意无意将余光瞥向一边安静用眼神检阅匠人汇报工作的织妫。¨鸿￠特/暁?税-罔- ^更/歆\最!哙`
或许干活干久了身上就是有一种气势，赵昌敢保证刚才那些工匠中间负责解说的那位，讲到巨弩的时候突然闭嘴草草收尾，就是因为被老妈盯过去的视线给盯成鹌鹑了。
“一年至少五万套。”织妫回答。
她今天没有上工，内里穿更舒适的中衣，但外面套的仍然是窄袖的麻衣。
过大的袖口会影响行动。她这些年很少动手做些基础工作，但在巡视的时候偶尔需要上手指导。
设计概念图时，为了更直观地表达出想法，让众人理解，她也会手搓几个模型进行示范。
麻布虽然粗糙，却非常坚韧耐磨，适宜工作时穿着。
织妫计划着等搞完展示再去咸阳的大本营看近期的发展情况。她不想中途更换衣服浪费时间，也不觉得这个场合需要她穿上漂亮的礼服。
因此套着工作服就来了。
“五万？”少府略显恭敬地询问，“请问是五万套什么呢？弓弩吗？”
他不曾直视。通常情况下，直视是一种冒犯。纳入脑海的只有一道灰白的身影。
普通的麻布未曾染色，有人穿在身上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的；有人穿在身上却像积雨的云层，像沉絮的玉雕。
织妫的眼神藏着“又出现了。听不懂我意思的人”，但她很习惯，平静耐心地说：
“由甲胄到武器，全套。”
你问的是这些一年能生产多少，我回答的当然是从最开始到现在所示范的所有。
如果只能生产五万套最新的弩机，就这点成果我好意思拿得出手吗？
从建成第一座高炉开始，就在边建新炉，边开旧炉练手，“建设园区”与“培训工匠”两手抓。
力求在将来工厂落地完工之时，能有足够的工匠来完成大量的制造任务。
所以让他们以老带新，不断地提高熟练度，扩大工匠数量。
同时借助这个提升熟练度的练习过程，检验冶炼的练习成品，反过来查漏补缺，继续改良。
四年，你以为我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当然是自己拼命卷自己啊。
三川郡，现在是铁匠就业的天堂。
“全、全、全、全套？”少府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抬头，他变得比韩非还要结巴。
我的老天？！全部啊？！！
如果不是顾及着身份，少府都想“嗷”地一声滑跪去抱大腿，泪流满面地喊一句“大佬！呜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啊？”
周围其他听到回答的人也感受到了一点小小的强国震撼。\小`说^宅_ !吾~错′内.容?
一场冲突中，调用的人数抵达上万，就算得上规模可观的战役。
灭国的战争中动辄十万、二十万的军队，由于地形限制、指挥控制的难度以及保留预备队等因素的影响，其中能直接交战的人数会大打折扣。
如果前线能有五万人与敌军厮杀，那这次至少就是二十万的调兵数。
即便这样，这五万人也不可能全部披盔戴甲，拿着最好的兵器。
这是精锐中的精锐才能有的待遇。
在各国之中，秦国的覆甲率已经非常高，但其中的皮甲更多。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没有甲胄，拿着个武器就上场砍。
“五万……”王翦很痛心。
他心中生出莫大的悔意来。后悔自己生得太早，也后悔织妫生得太晚。
五万套甲胄与兵器。穿着更重的铠甲作战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强度，所以不需要那么多铁甲。
将这套装中的甲胄剔除改为制造兵器，也就是说工厂一年能生产出十万到十五万的武器。
增加这个数目的精制武器，足够支撑一场起码四十万级别的战役，而且会让敌人变得一戳就破。
这是个什么概念？
王翦扼腕。
囤一年武器就能轻松灭楚，说得就像天方夜谭一样，人生竟然能如此美好。
“如果能有二十万套……”有人低声幻想。
“要二十万做什么？五万就够了。”
卧槽，你想要二十万全披甲的精兵，那总兵量起码得有一百万了吧？搞这么大你是要去打谁啊？打秦国吗？
“太子～”少府一把年纪了，但这次的声音轻快而富有活力。他在疯狂暗示。
赵昌也在复盘这个大工厂能干什么。
犁铧、锄头、镰刀、斧子、凿、锯子、齿轮、轴承、建筑连接件、铁锅、炉具……
相比起年产区区五万套装备，国内在民生上的缺口，用赵昌的标准来算——
是以千万来记。′比¨奇?中-雯?惘, .首′发′
数千万户家庭，他们都应当拥有自己的锄头、镰刀、铁锅……
但只
以目前的生产力，哪怕除了铁锅什么都不造，赵昌算了算，一百年之后也许能勉强达成铁锅全覆盖的目标。
中途再制造其他的器具，想要实现内心的整体目标，少说也得三百年。
到那时差不多才算有资格去孕育出真正的星火。
赵昌想：据老妈说，这些钢铁制品维修比以前更快。
可惜现在还是缺精密的测量仪器，没有更好的耐火材料，化学工业发展得也不行，没法研发更复杂的设备。
他把过于遥远的视线再次收回，想：……我要知足，慢慢来。
耳边传来少府小老头荡漾的波浪号：“太子～”
“不行。”赵昌光速否决。
少府呆住：……我还没说出来呢，您真就会读心呗。
赵昌不用听就知道，他要说的话肯定是很上头地想大力生产全套武器，派兵出去浪一回，将周围都收入囊中。
秦国四周没有虎视眈眈的强者，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攻打它们的事情不用着急。
没有必要把新厂的生产力全都投入到武器中去，没有强敌在窥伺，不需要紧迫到这种程度。
秦国本身不缺兵器，强度本就是处在时代的前沿。只不过现在冒出了更好的而已。一年造个一两万套新武器就行了，慢慢淘汰替换，剩下的生产力当然是拿去造工具。
有更坚韧耐用的材料在，耕地会更轻松，造路修坝也可以更省力。
赵昌想：秦国不会缺武器。有开疆拓土的追求，所以永远都不可能让国家缺少武器。
但是那些农具、工具，我活一天就要多造一天。多造一天也许就能多几户人家改变生活，早一天改变生活。
区区几户罢了，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改变。
少府被秒拒，给自己掬一捧辛酸泪。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争取了，他知道争取也没用。
嘤嘤嘤，太子真的太独裁了。
他更知道其他大臣也都靠不住，默默将脸庞转向织妫的方向，想要试试请这个大佬劝劝她家孩子。
织妫扭头看风景：别看我，我看不见。
少府沉默，想：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虽然太子看上去很好说话，但有时候一点都不好说话。我习惯了。
赵昌就像刚才说出拒绝话语的人不是自己，另起一个话题闲聊，道：“今年东越的芋收成不错，我认为南越应当更加适合种植，也许还能一年两熟。”
“芋啊……”少府点头。他的职责范围很大，对于种植业方面也略微有所了解。
鲜芋的亩产量目前能达到优质粟、麦的四到五倍，把芋加工成干粮才会勉强缩水到与粟麦的亩产持平。
如果不是北方缺水，不适合种芋，恐怕治粟内史第一个上奏在全国推广：全给我种上，都吃芋头去。
可惜的是，在同一块地上多年连种会导致它的产量下降，因此要与其他农作物轮种恢复地力。
除却这一点，单是为了保证粮食品种的多样性、降低它对其余谷价的冲击，也要继续种植不同稻谷。
不能让存粮全都依赖同一种作物，省得在灾年的时候恰逢作物疫病，引发连锁饥荒。
但无论如何，在东越的试种出现结果后，赵昌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切实地开始规划南越。
那里的潮湿与温热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全年都没有霜期。
草地那个先不急，一个一个来，不能好好种地的都往后稍稍，我要先找地方多种点芋头。
赵昌想：这两年刚好再找借口多迁点楚氏族走，可以腾出很多地，还能……
继续激化矛盾。
任谁都没法看出短短几息他脑中就拐了许多弯。毕竟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拒绝与一句南越。
项羽环臂，目不斜视，中气十足地轻描淡写：“我对越地很熟悉啊。”
明明只是和刘邦私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声音竟然如此具有穿透力。
声压很强，连场地另一边的人都听到了，字字清晰。
赵昌：……
忽然有点想笑。
咳，忍一忍。
李智则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这不经意的超大声让刘邦愣了一下。事出反常必有妖，为什么要突然提越地，接下来会往越发展？
他一脸严肃，飞快反驳：“说什么呢？明明是我更熟悉吧。”
东瓯小越王，听没听过？那就是我啊！
开什么玩笑，如果要打南越，这次肯定能用上最最最新的装备。
我特么的好不容易能感受一次无敌的碾压快乐，你还要跟我抢？你缺不缺德？
“你更熟悉？那还能困在闽越让我去救你？”项羽嘲讽拉满。
就你这熟悉方法，差点就熟到在闽越的地里当肥料了。
哈哈，真熟啊。
说出去都笑死人。
“……”刘邦咬牙，挤出丝线般的一声，“你不是不想当将军
吗？”
就你？你是一心想帮秦国打仗吗？之前不是推拒了正常的任职吗？
现在你又在积极个什么，还不是看中了那些新装备，想上手试水。
项羽面不改色，酷酷地说：“楚越向来关系不好。”
我楚人去打越人怎么了？
这是政治正确！
韩信此刻正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开战再晚一两年，等到自己抽条完成。
长高长高，快点，我想再长高一点啊。回家就再多吃一碗饭。
小韩下定决心。
少府听到惹人注意的话语，眼睛逐渐变亮，他想起来了，在闽越一战中有一个用粮非常少，调兵也非常少，以少胜多，打起仗来性价比超高的年轻人。
他走过来，搭话道：
“您是……”
小项来感觉了，这种眼神他见过，是崇拜的、青睐的眼神：
没错，我就是——
英勇的无敌战神！
“……省钱的谏议大夫！”少府声音笃定。
超级难听的称号出现了。
就算以正常人的审美，这个称号都不能说得上好听，更何况是对于此类要求更加华丽炫酷的某人。
项羽眼皮抖了两下，扬到一半的嘴角僵住，垮下来。
刘邦强行忍住，默默抬手摁住小韩的脑瓜，整个人在微微颤抖。
韩信被突袭，手掌传来的力度让他的头被迫一低，然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韩信：……？
为什么要抓我的脑袋，我的脑袋又不能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