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数日后。,暁\税/宅′ \哽+辛.最*快+
应天府,城门口。
一队官兵将皇榜张贴在了城墙之上,须臾间,便引得一众百姓聚集围观。
众所周知,这皇榜,可不是随便贴的,记得上回贴这玩意儿,还是布告天下,册立吴王朱橘为皇太子呢!
故而,这次贴出了皇榜,毫无疑问肯定是大事!
“张哥儿,你个子高,你快看看,皇榜上写的什么?”
“哥儿,你是秀才,给大伙儿念念,是个啥事儿?”
几人呼喊着,而其中一位个子较高的斯文青年便是聚精会神,仔细阅读着皇榜上的内容。
“啊……我看看。”
“哦,上面说的,是一桩大案!说是官商勾结,走私茶马盐铁,侵吞国家财产,攫取巨利!”
那张哥儿一边看一边念道,
“根据大明律,其中首恶判处斩首之刑!从犯流放三千里,其余案犯依照罪责大小,皆流放一千里到三千里不等!此案罪犯,皆在不赦之列!”
“乖乖,这首恶……竟然是我大明朝的驸马爷欧阳伦!那可是公主的丈夫啊!皇帝陛下真是铁面无情啊,连自己的女婿都给砍了?!”
此言一出,众百姓皆露惊色。
“驸马爷?是哪个公主的驸马?”
“乖乖!那我们能在菜市口看到斩首驸马的戏码了?皇亲国戚斩首示众,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是啊,陛下憎恶贪腐,无论是对自己人还是对底下的官员,都是一样的狠!真是叫人敬佩!这大义灭亲,反正换了我,我肯定做不到,咋也不能把女婿给砍了啊,那女儿不得找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呵呵!要不然人家是皇帝呢!你一普通小老百姓,就别幻想着做决策了,就你家那情况,女婿连吃带拿的,不骑在你头上拉屎就算不错了!”
“哥儿!有没有说啥时候斩首驸马?!”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兴致高昂。
江洋大盗斩首的见的多了,驸马爷斩首还是头一次见!
这事儿,怕是又能给说书人灵感,创作出几个传世的话本来!
“呃……我看看。”
“哦,就在今天!”
张哥儿看到底下,脱口而出道。
……
紫禁城。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别冲动啊!”
“陛下他这会儿正在处理政务,您这个时候闯宫,只会适得其反!您……”
两个宫女在后面不断的追赶和呼喊,而安庆公主却是泪流满面的夺路狂奔!
她要再尽一尽自己的努力,哪怕这份努力于事无补,哪怕她还要被严苛的父皇责罚!
可下一秒!
砰!
啪!啪!
远方传来炮响声,那声音让安庆公主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台阶之上。*珊¢叭/墈¢书,惘+ ′勉·沸/岳`独?
她的脸色,骤然煞白。
“公主殿下,炮声响了,驸马他,他已经……”
身后婢女上前扶住了安庆公主,轻声道。
安庆公主半跪在地上,望着前方华盖殿的宫门,眼泪簌簌落下。
她在奴婢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宛若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踏上台阶……
华盖殿内。
朱元璋、朱橘、朱标三人皆在,听到这几声炮响,皆是抬起了头。
“炮响了,欧阳伦这会儿已经在菜市口人头落地了。”
朱标轻叹一声,道,
“大妹妹听到这炮响,估计又要哭死过去了。”
“待会儿,我得去看看她……”
朱元璋将手中的奏本合拢,却是冷哼了一声。
“有什么好哭的?身为公主,何患无夫?”
他道,
“回头咱再给她物色一个好的就是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驸马有的是!要啥样的都有!”
朱标听到这话,神情却是有些不悦。
“爹,你不觉得……这事儿做的有点过分了嘛?”
他直面朱元璋,开口道,
“您要杀欧阳伦,这可以,但是完全可以低调处理,没必要去张贴皇榜,布告天下啊!”
“还鼓动老百姓们都去观看,这一下子传开了,对大妹妹的名声肯定是有损的,对我们皇家来说,也没什么颜面啊!好歹也是您的女婿啊!”
“我认为,完全可以让他自己去太庙自尽!而不是菜市口斩首!这走私茶马盐铁案本也就只是个经济案,低调处理是没有问题的,没必要搞的人尽皆知!”
朱元璋面色一沉。
“怎么,你现在要来教咱做事?”
老朱的语气一下就变冷了。
“没有,反正杀也已经杀了,大家热闹也都已经看了
,我现在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朱标回应道。?狐/恋_文¢学` +追*嶵~新`章^劫?
“哦?那看你这样子,你很不服气么!”
朱元璋冷笑道,
“这件事情,咱为什么要公之于众,为什么要将这本可以遮掩的家丑外扬!就是为了向天下万民表达一个意思——咱,是大公无私的!纵然是咱的女婿犯了事,是死罪,那咱也照杀不误!”
“这一杀,的确是让天下人看了热闹,甚至是看了咱朱家的笑话!但却是在老百姓的心中,树立了皇家的公正形象!这,才是能让天下臣民归心的东西!”
“你瞅瞅你,老是因为一点点私人感情上的事情,就忘了公心!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小家子气!这就是你不如老六的原因!”
“在这点上,老六肯定是支持咱的!是吧老六?”
朱标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反驳,却是无力反驳。
因为他知道,老朱说的是对的——菜市口斩首欧阳伦,小橘子肯定是支持的,否则他早开口反对了。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
从这点上看,自己似乎的确是有点小家子气——或许,的确是没有那个资格坐龙椅吧。
“没毛病老爹。”
朱橘点头道,
“我支持大义灭亲!顺带,我还支持把老二老三他们也都杀了!”
“这几个王八蛋,干的坏事比欧阳伦还要出格!要说论罪,他们也都是死罪!”
“该杀!然后那个老五,也该流放!他强抢民女,虽说把事儿平了,但这种行径也很恶劣,应该流放三千里!”
噗!
朱标听到这话,差点没有绷住笑出声来。
此刻在诏狱里顶着黑圆圈审讯犯人的朱棡要是听到朱橘的这句话,怕是会直接吐出一口老血,然后晕死在桌案之上吧!
“你!你胡说什么!”
朱元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恼怒道,
“怎么又扯到老二老三身上去了!”
“你不是已经重罚过他们了么!怎么还要论他们的罪过?!”
朱橘听到这话,却是耸了耸肩。
“罚是罚过了,但是看您老这次处理欧阳伦的过程,我觉得,我的惩处还是不够重。”
他道,
“老爹您说的对!要大义灭亲!要让天下人看到皇帝的公心!所以不论是女婿,还是儿子,只要犯了罪,就应该杀!”
“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问题的!”
“说的太好了,真是说的太棒了!我现在就下面,把这两个腌臜货抓起来,重新论罪!”
说罢,他便转身要走。
“诶诶!”
“你给咱回来!”
朱元璋瞪眼道,
“你他娘的……搞什么东西啊!”
“那是咱的儿子,是你的兄长,那那那……那能一样吗!”
朱橘闻言,不禁看了朱标一眼,咧嘴一笑。
“大哥,你瞧,这老登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朱标没有绷住,噗嗤一笑,而后给朱橘竖了一个大拇指。
“儿子犯罪,我轻轻放下;女婿犯罪,我重拳出击。”
朱橘看着朱元璋,摊手道,
“同样是犯罪,为何会有不一样的待遇?如果说走私茶马盐铁的是老二老三他们,您老还能这么大义凛然的说这些话吗?恐怕就说不出来了吧?”
“所以啊,别当双标狗,在您眼里,不过是女婿命贱,撇了也就撇了,能借他的命再演一场戏,榨干一下剩余价值,塑造一下您老光辉的形象,那就更好了,我说的对吧?”
朱元璋:“#@¥%……&@#!!!”
被朱橘这一顿怼,他还真是没法反驳……虽然心里挺不爽的。
“那按照你的意思,咱这么做不对?”
“既然不对,为什么之前不站出来说,反倒是现在出来马后炮,来指责咱?!”
朱元璋一脸不悦的道。
“我没觉得不对啊,我只是指出您不要双标而已。”
朱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
“欧阳伦的命就是贱,他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怎么惩处都不为过,包括在菜市口斩首,被天下人看笑话,为史官所羞辱,顺带,还能利用一下他的死,抬高一下皇帝的秉公形象。”
“除此之外,借着欧阳伦的斩首,后续谋反案、偷税案再杀的人头滚滚,老百姓也不会再起疑,皇帝秉公执法,铁面无私,连自家的女婿都能杀,那么自然而然的,那些贪官污吏以及反贼,纵然是杀一千,杀一万,都是罪有应得,都是杀得好!”
“如此一来,杀的越多,反而您的光辉形象愈发立得住!到时候铁面包青天都比不上您老了!”
朱元璋闻言,脸色也是缓和了几分。
“这一点,咱倒是没想到。”
他
颔首道,
“说得不错!杀了欧阳伦,是为了后面杀贪官和反贼做一番铺垫。”
“这样,世人不会认为咱是暴君,顶多就是一个秉公执法的严明君主!应当说,老百姓是最喜欢、最崇敬这样的君主的,当年咱小的时候,就梦想着有这样一位青天大老爷,能够惩治贪官污吏,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朱橘点头。
“对,所以我支持杀欧阳伦。”
他道,
“但是,我反对你对姐姐的态度。”
“姐姐是你的女儿,她对你这个父亲的感情是很深的,当初欧阳伦这个夫婿,也是你给他挑选的,把姐姐送到了他的手里,让他们夫妻俩组成了新的家庭。”
“如今,你却把她的丈夫给杀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政治,不懂什么大局,只知道她的父亲杀掉了她的丈夫,这里头的痛苦和崩溃,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这种痛苦,难道是轻飘飘的一句——再给她找个丈夫就完了?这也太冷酷无情了一点。”
“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当父亲的人该说的话,你纵然是再重男轻女,也不能这样,你这是把自己的女儿,往仇人那一卦逼。”
朱标猛猛点头。
对,对,说的太对了!
不愧是小橘子,这才是真正公平公正公开的态度嘛!
而此刻,朱元璋被朱橘这一番话语说的,也是沉默了下来。
“您老最重视皇家的温情,讨厌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样的话,那么,您老就不应该这样对安庆姐姐。”
朱橘继续道,
“想要让皇家存在温情,您自己就得以温情待人!”
“孟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这话,放在家里也一样适用!如果您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那么最终得到的,一定是一帮冷酷无情的子女!到了那个时候,可不要感叹自己孤家寡人,举目皆敌。”
朱元璋:“……”
“哎!老子今天又被你小子给训了!”
他翻了个白眼,道,
“行吧行吧!咱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欧阳伦该杀,但是咱也得在意一下闺女的感受,不能把她当成小猫小狗给打发了……那你说,要咱怎么做?总不至于咱还要给她道歉吧?”
不得不说,朱橘是会劝谏的。
一番话,直接切中了老朱的要害,打到了他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唤醒了他最为重视的亲情。
女儿,也是自己的血脉啊!怎能忍心无情待之?
“那当然不用。”
朱橘道,
“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嘛要道歉?”
“只不过,这会儿安庆姐姐肯定憋屈郁闷伤心,心里头憋着一个大大的心结呢,您这个当老父亲的,应该去给她一些安慰,开解一下她,这不需要动什么脑筋,想什么话语。”
“这对您老来说,并不难,就看您愿不愿意拉下这个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