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修不成的大罗
一步来到新世界，举目望去玉色天光笼罩着整片无垢之境，轻灵的气息飘荡在天地间每一个角落。
虬结的桃木枝干泛着羊脂玉般的温润光泽，它既是世界的核心，也是世界的支柱，更是世界本身。
老仙人垂落膝头的雪色广袖被风掀起褶皱，三寸长的银须随呼吸微微颤动，拂过膝头那柄青玉雕琢的螭纹拂尘，所有的桃枝之上，都在刹那之间，绽放了明艳夺目的桃。
当丘处机来到这个世界中时，老仙人身侧的白鹤垂闭的鹤目倏然睁开，扭头看了过来。
然后它又把头扭了回去，对着老仙人叫唤了两声，翅膀一震飞入了缥缈的云烟之中，消失的不见踪迹。
“怎么才多久没见，就不记认我这个大师兄了”老仙人笑眯眯的问，却并没有转身去看丘处机，凸出的头顶，像一颗肥美多汁的大寿桃。
他似乎很喜欢这幅邪恶水蜜桃的皮肤，这一次来见丘处机，用的还是这一身。
丘处机一瞬出现在老仙人的对面，挥手一扫，身上的狼狈树叶装便变成了熟悉的青色道袍。
正了正衣冠，丘处机恭敬行礼。
撇开修为上，他还远不如眼前这位老仙人不论，这位也是他名分上的大师兄，且对他多有照顾，自当注重礼仪。
“师弟丘处机，见过大师兄！”
这老仙人自然是南极仙翁。
虽然很多神话世界的设定里，广成子才是阐教大师兄，但其实那也只是就十二金仙而论。
要说起拜师的早晚来，南极仙翁才是真正的率先入门，并且在天庭的位格属‘南极长生大帝’，放在诸天万界，也是一方天帝，执掌无数世界。
在他下辖的世界里，他便是当之无愧的三界至尊。
要比寻常的大罗金仙，还要更加尊贵三分。
南极仙翁上下打量着着丘处机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坏！不坏！悟出来的金仙，而不是熬出来的金王八！”
丘处机对这话无言以对。
修成金仙需要彻底的看透时间的迷障，从而将时间踩在脚下，让不朽真正蔓延至灵魂根源。
这可以是主动的堪破，也可以是被动的承受。
比如有些天生强大，寿元几近无限的生灵，他们在经历了数个纪元的熬磨之后，自然而然的便在某一刻，看透了时间的本质，从而蔓延不朽金意，成为金仙大能。
这种金仙，一看天赋，二看运气，虽然也谈不上差之一筹，却毕竟沾了点巧合。
当然，哪怕是巧合而成的金仙，也只有像南极仙翁这样的大佬才好调侃，丘处机是没有这个底气的。
要说巧合谁不是呢
他这一路走来，要说是全靠自己，那也是亏心的很。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再突破一下的冲动”南极仙翁见丘处机没有答话，也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
丘处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按理说他掌握了大罗特性，只要修成金仙，哪怕不是立刻再升大罗，多少也会距离传闻中的大罗金仙更进一步比如捞一个半步大罗什么的。
但事实上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反而往上眺望，大罗之路愈发的遥远，如水中月、镜中，犹如虚幻。
所谓的大罗特性，如今看来也更像是有特长的‘金仙’，他也不过是在大仙阶段，提前获得了不恰合当时境界的天赋罢了。
“呃没有！”
“还请大师兄解惑！”丘处机猜测，南极仙翁在这里等着自己，要说的或许就是这件事。
而且，对方这么着急让他‘进步’，或许是某些需要用到他的地方，已经迫在眉睫。
“大罗金仙，是修不成的！”南极仙翁语出惊人，以至于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丘处机，一瞬间居然都没有能完全反应过来。
“难道大罗金仙是某种固有的资格”丘处机想了想，然后冷静下来问道。
他内心是不想接受这个答案的，因为这样一来，所谓修行的浪漫，就成为了最可耻的谎言。
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本质上与封建分封有什么区别
且丘处机又想到了那个快要突破大罗的白蛇传故事，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件，并且在其中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事件，他与南极仙翁之间的关系‘紧密’起来。
如果大罗是一种固定的，受分配的资源，那么‘白蛇传故事’即将大罗的说法，难不成是一个谎言
“你只说对了一半！”
“大罗没有定数，但想要成为大罗，你得有资格！”南极仙翁还是没有说透，但丘处机不敢抱怨。
遇到疑惑的时候，有一位师门前辈站出来解惑，已经是幸运之事了，还要强求对方一句话就全说完，该有多贪心，多不知好歹
“大师兄此话何解”丘处机不懂就问。
南极仙翁反问：“你现在是大罗金仙吗”
丘处机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木然摇头。
“你过去是大罗金仙吗”南极仙翁又问。
丘处机继续摇头。
丘处机已经完全懂了南极仙翁的意思。
大罗金仙指的是诸天万界，无尽时空，种种可能，尽数归一。
即过去、现在、未来，皆只有一位。
无处不在，却又极致唯一。
那么遵循这个理论，丘处机过去不是大罗，现在不是大罗，那么凭什么未来可以是大罗
就像霍金否认了人类未来制造出了时光机器，因为在现在和过去，我们没有见过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人。
丘处机既然现在和过去不是大罗，也变相的证明了，他未来不是大罗。
这个逻辑上的死循环，似乎是在宣告，只有天生的大罗金仙，没有后天修成的大罗。
但很多实例，却又在否认这种古板、僵硬的说法。
有一些诸天之上的大罗金仙，虽然他们也都出身不凡，但依旧还算是一步步走上去的，而并非从一开始就是。
矛盾的思绪在丘处机的脑海中打转，他找不到答案。
南极仙翁也没有急着给他解惑，而是任由丘处机先自己想。
远处雾霭中传来玉磬般的流水声，当第三十六片瓣在丘处机摊开的掌心融成露珠时，脑中忽然传来玉虚钟嗡鸣的脆响。
丘处机的眼底泛起涟漪。
“我不是，但它是！”
“我即是它！！”丘处机的掌中出现了玉虚钟，好像是抓住了答案。
南极仙翁伸手招了招，玉虚钟飘落过去，此刻落到了他的掌中。
风起时，九重仙雾织成的绡纱帐自树冠垂落，露出枝桠间悬着的青铜铃铎。
铜绿斑驳的铃身突然无风自动，震落的雨在空中织就泛光的帛画，刹那之间挂在树梢的诸多铜铃，都变成了玉虚钟的模样。
丘处机甚至分不清，它们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玉虚钟。
丘处机感觉脸又红又疼。
他不是玉虚钟他猜错了！
他和玉虚钟之间，真的只是一种‘合作’关系。
玉虚钟更像是他的领路者和护道者，或许等他达到了预设的位置之后，玉虚钟就会回到玉虚宫，继续承当它原本的责任。
“仙、佛乃至所有一切的修行文明，其实都是特别的！”
“它们属于‘神’，或者说‘神话’的衍生物。”南极仙翁突然好似又开了一个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去。
丘处机收服心神，安静的等待下文。
只从堪破了时间，他的心没有那么的急躁，不理解的问题，只要多等等，总会有答案。
何况南极仙翁都找上门了，他难道真会只把话说一半
“凡事先有了神，然后再有了成神的野望，于是便又衍生出了仙、佛、圣、魔、妖等等概念。”
“所以，返本归元，你要修成大罗金仙，即是要成为无可替代，众口一致的某一位神，成为这种神的代名词。”南极仙翁很冷峻的对丘处机解析着其中的道理。
固然，在很多神话世界里，神祇的地位比不上仙佛，似没有他们那般逍遥自在，更像是天道束缚下的傀儡。
那有没有想过，天庭的神仙，都是被限制过的版本。
比如一个雷神的权柄，就要由雷部诸多神将分割，又有四海龙王、各方龙君分润，那这神自然是没甚意思。
倘若权柄归一呢
亦或者所有的神权归于一位，成为唯一的神，那这样的‘神’，在神道权柄上还会被看轻
当然，此处讨论的也只是权柄上的分配问题。
天庭的神祇成份本来就复杂，神权也只是他们能力表现的一部分。
还是拿雷部做比较，雷部主帅闻仲，执掌九霄雷霆，雷神的权柄他占了至少三成，但他并不是只会驾驭雷霆，其它诸多仙家妙法，他也都能使，综合能力上来考量，他会比其它文明里的雷神更强。
且天庭的法度结构是网状的！
覆盖了三界亿万生灵之方方面面，而天帝高居于上，可在网中掌控一切。
闻仲是雷部主帅，所以他有着三成左右的雷神权柄，但如果这权柄三界至尊的天帝想用，便能随时调度起八九成以上，其余权柄也皆是如此。
所以，在天庭的结构里，天帝不像其它文明里的神王，有着某个十分固定的神职，囊括的相当广泛。
真要细究，其权柄集中表现在对群仙诸神的统帅上，只要诸神群仙足够强，掌控的权柄足够多，那么作为统帅万千的天帝，自然也就权柄无限。
说归当下，南极仙翁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仙、佛等等修行者，其模仿与向往的源头都是‘神’。
而想要成为大罗金仙，那就得成为某一个神之概念里，当之无愧的存在。
比如杨戬的‘战神’之称。
这个公认的‘战神’认同，让杨戬贯通了古今未来，找到了通往大罗的轨迹线，因为个体的概念是既定的，但一个神位的定义，却是模糊的。
古往今来都有战神，战神都很强大，并且不死不灭。
所以，成为大家公认的战神，就拥有了不死不灭的脉络，通过这脉络，就能修出自己的大罗之道。
这就是南极仙翁想要传递给丘处机的东西。
归根结底就四个字借鸡生蛋。
但首先，丘处机得有这只鸡。
“大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
“看来，我的大罗之路，还得走很久很久。”
“我需当找一条合适自己的神道，然后走出点名堂来，传遍诸天万界，直到公认然后借着这神位，打通自己的过去未来，再成大罗金仙！”丘处机总结归纳了一下，但其实内心并不认为，他就是他要走的路。
如果他的路是这样，南极仙翁根本没有来这么一趟的必要。
“滑头！”南极仙翁自然听出了丘处机的言不由衷，用手指点了点丘处机，然后才接着说：“纪元就要重开了！”
“各方都做了准备！”
“你就是我们做的准备之一！”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留在诸天之中，选择一个世界落脚，一点点的积累和修行当然，玉虚钟我要拿走，它是这一次安排的核心金手指之一，你如果放弃，它要重新投入到过去，另择人选。”
“二，回归祖地，在一切文明和修行、神话的衍生之地里，争夺到下一纪元的主动权，顺便也能轻而易举的达成目的，成为某一类神的代名词，拥有贯穿过去现在未来的基础。”
南极仙翁轻描淡写的两个选择，却在丘处机的脑中炸开了绚烂的烟。
丘处机此刻，只想到了一个答案：“穿越者归乡！”
这就是隐藏在一系列布置背后的答案。
与他之前设想的种种，果然是有一定的相似，但却与实际大有出入。
原来不是同佛门竞争，不是让道门的上层建筑再进一步，弥补某些概念上的短板。
而是返回一切的起点，同可能很多个被刻意培养起来的‘穿越者’竞争，为整体的文明、道统做表率与引渡。
这是比泛诸天里的所谓竞争，更加核心、也更加激烈的争斗博弈。
丘处机甚至已经清楚，他绝不是道门唯一的选择。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不少的同门师兄弟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