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作品

第1210章

走出宣州,进入江南腹地,牛毛细雨浸润着粉墙黛瓦,使踏过尸山血海的铁蹄都轻柔了起来。

江南富,不止富在官吏豪绅,百姓同样荷包充盈,马车穿梭在街道,穿戴不逊于京城,随处可见的绸袍锦衣,佩剑而行,文气武气兼具。

从安西杀出来的悍卒,自带凛冽杀气,与这水墨江南格格不入,引来百姓驻足观望。

李桃歌挑开车帘,正好看到百姓初见铁骑时的惊讶模样,不由得好笑道:“江南从未受过战乱荼毒,歌舞升平惯了,遇见这些虎狼,不知今夜会不会做噩梦。”

赵茯苓眨着清澈眸子,问道:“公子的护卫营又不会打他们,为何会做噩梦?”

李桃歌用书卷轻敲婢女脑门,说道:“你在沙州长大,自己父亲又是百夫长,当然不会对骑兵产生恐惧,江南文墨之风浓郁,百姓可没见过万马冲阵的景象,护卫营的杀气,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不懂。”

赵茯苓摇了摇头,“沙州也有天生胆小的孩子,听到马蹄声就慌了神,我就不信偌大的江南,没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话音未落,千里凤敲窗说道:“前方有人拦驾。”

“你这张嘴,比起东花韩霸王的六爻都灵验。”

李桃歌瞅了黑皮丫头一眼,从车内探出脑袋,马车前站了一排身穿官服的男人,有蓝有绿,品级不低。

“开州刺史张濯,恭迎侯爷。”

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行礼问安。

李桃歌走下马车,惊奇道:“本侯进入江南之后,你是第一个敢凑上前的,该不会是酒喝多了,来撒酒疯的?”

张濯微微一笑,老脸出现许多彰显世故的褶皱,“开州山好水好,确实盛产名酒,下官今日滴酒未进,只为迎驾。至于同僚如何,张某不敢胡乱猜忌,或许他们不知侯爷大驾光临,并非不懂礼数。”

李桃歌忽然想起一事,“你姓张?”

张濯叉手道:“钦州张。”

李桃歌恍然大悟,怪不得敢大张旗鼓来迎驾,原来是张氏族人。听说自从瑞王失势,若卿与张燕云大婚之后,张凌隆打着亲家的旗号,常常出入相府,隐隐有献媚的意思,并亲自传出张李一家的传闻。

逐渐势微的钦州张氏,因为张燕云的封王,逐渐水涨船高,能在八大世家挺直腰杆。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必再拒人千里之外,随着张濯进入刺史府,当地六品以上官员悉数到场,品起御茶御酒,一番客套寒暄。

宴是好宴,话是好话,不过李桃歌经过舟车劳顿,疲惫不堪,早早回到客房歇息,一觉睡到天亮,听完赵茯苓禀报,才知张刺史三更天就来到门外等候。

李桃歌赶忙把人请进来,见到满头灰白的张濯一身倦意,老态尽显,好奇问道:“张刺史该不会是一夜没睡?”

张濯苦笑道:“年纪大了,觉少,更何况宣州传来了密报,怎能卧在床榻睡大觉。”

“宣州?”

李桃歌接过手巾净面,热气一腾,头脑顿时清醒,“我离开宣州不过两日,怎么,出了乱子?”

张濯快步上前,低声道:“邹侍郎之子邹明旭,死了。”

李桃歌立刻失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拜托邹家少爷查个案子而已,怎么会把命给弄没了?

李桃歌皱眉道:“堂堂侍郎之子,在自家地盘死了,凶手是谁,找到了吗?”

张濯来回搓着手心,吞吞吐吐说道:“这……据传邹公子当日与侯爷饮酒之后,突发恶疾……”

李桃歌一呆,听懂了其中弦外之音,好笑道:“该不会是有人说我杀的邹明旭吧?”

张濯为难道:“侯爷与邹公子的宿怨,早已传的人尽皆知,几年之前,邹公子花钱买凶,想刺杀侯爷,您又在国子监,痛殴过邹公子,把他撵回宣州。如今侯爷高居二品,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行事,想要清算旧账,倒也在情理之中。”

“扯他娘的淡!”

李桃歌痛骂一句,颇有边军粗鄙,眼神凌厉道:“想要杀邹明旭,本侯有的是手段,何必在画舫亲自杀人,岂不是把污水撒自己一身?不对……”

说着说着,李桃歌终于醒悟过来,说道:“我要邹明旭帮忙查米县丞一案,其中林宝珠在场,该不会牵扯到了林家,于是杀人灭口?”

张濯面呈难色道:“邹公子之死,是大案,如今都护府派人来,要下官留侯爷几日,然后有专人送侯爷去都护府,以便弄清其中原委。”

李桃歌诧异道:“这么说来,我如今是疑犯,要押回两江都护府受审?”

张濯颤声道:“侯爷万金之躯,都护府哪敢过问,想必是奏报朝廷之后,再作定夺。”

李桃歌翘起二郎腿,冷笑道:“喝了顿酒,管了件闲事,居然捅出这么大篓子,看来两江的水果然深,能把王侯都淹死。”

张濯低声道:“江水军主帅纳兰烈虎会亲自来开州,请侯爷速速离去。”

“纳兰烈虎?”

李桃歌听到这个名字,笑道:“怪不得一步一个坑,看来是故人作祟,张刺史,我若大摇大摆走出开州城,你可就成了罪人了。”

安西平叛之后,出力最少的太子府官员反而受益最多,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几乎将最肥的衙门占满。

张濯咬着后槽牙,斩钉截铁道:“在两江,不宜和纳兰家硬拼,最好是先回琅琊,问问相爷意思谋而后定。侯爷要是在开州被带走,下官以后不用再姓张了,我的兵就在门口,虽然不多,但会听下官的话,侯爷请放心,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护着侯爷回家!”

“多谢。”

对于萍水相逢的善意,李桃歌总是会心怀感激,拱手一笑,说道:“张刺史,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是否有罪,纳兰家说了不算,想要硬来,那得看纳兰烈虎带了多少兵马。“

“没来得及给安西军和复州死士讨回公道呢,嘿,这家伙自己送上门,别怪本侯打的纳兰家满面桃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