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东拿起筷子：“据调查统计，百分之七十八的受访公务员承认，主官未动筷时，自己如果用餐会感到心虚。百分之六十二的科级干部认为，领导用餐习惯代表单位文化。各位对此作何感想？”
说着，秦云东严厉的目光移向方海波。
方海波这才明白，秦云东对他的表现非常不满。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低下头喝茶以掩饰自己的恐慌。
啪！
秦云东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领导动筷子居然也能扯出大规矩，滑天下之大稽！将饮食行为转化为权力宣示仪式，下属必须表现出对权力权威的本能服从，这是权力运行出了问题，是重大的组织生态问题！”
秦云东怒斥的声音放大，所有保税区干部都耷拉着脸缄口不言。
“方海波，我听说你们大企业集团有不成文的规矩，正职领导需接受八轮以上敬酒，而副职不能超过四轮，规定得蛮细的嘛。处处体现职级差序，这就是你所谓的对领导敬重吗？”
秦云东直接点名，方海波浑身一哆嗦却不敢回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你方区长不便回答，那我就代你回答。这不是敬重，而是对权力异化下的臣服，是权力腐败的映射。警醒吧，方海波，不要把过去的工作作风带到临江市来，不要毁掉保税区这块金字招牌。”
秦云东敲着桌子像是敲到了方海波的心上，让他脸红心跳，几乎要晕倒。
但是秦云东一旦发脾气，那就不会轻易结束，他依然在高声痛斥：
“今天你们在座地让我大开眼界，谁教会你们这种畸形的餐桌游戏？你们想把领导培养成土皇帝、帮派头子？保税区的体系生态恶化到这种地步了？我警告你们，在临江市不要来这一套，临江市的风气不允许被败坏！”
秦云东怒斥之下，每个人都胆战心惊。方海波更是如坐针毡，冷汗不停地流淌，以至于后背湿了一大片。
“你们搞这一出让我倒胃口，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上午九点，保税区的书记、区长、纪委书记和组织部长到我办公室报到！”
秦云东拍案而起，怒气冲冲走出包间，武辰连忙拎着包追了出去，只剩下保税区的几个干部大眼瞪小眼，送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离开保税区，秦云东依然铁青着脸，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几次三番整顿工作作风，但只要稍有松懈，一定会又冒出幺蛾子，真让他怒不可遏。
武辰开车时偶尔瞄一眼后视镜，偷偷观察秦云东的脸色。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秦云东大发雷霆。
真没想到，这么斯文的市委书记一旦发怒会这么凶悍。
“秦书记，根据今天日程安排，午餐后要去拜访那位来自沙洋县的老英雄，您看……”
武辰小心翼翼试探要不要改变日程。
的确，按秦云东现在的情绪见张老头，恐怕会让老爷子产生误解。
“当然要去见，我没事。”
秦云东搓了搓脸，看向窗外。他的情商很高，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武辰纯粹是多虑了。
快到临江新区专家楼时，武辰忽然把汽车停在路边。
“秦书记，预约时间还早，您没有吃午饭对身体不好，我请您喝碗汤吧。”
武辰指了指路旁的“武家牛肉汤”连锁店。
“刚才那群蠢货真是把我气饱了。”
秦云东咕哝了一句推门下车。
武辰连忙下车，陪着秦云东走进饭店。
这是一家加盟店，老板不认识武辰，不过也不妨碍他热情地招呼客人。
虽然只要两个人，但武辰还是要了一个包间，以免秦云东不高兴的样子被有心人拍到借题发挥。
不多时，服务员把两大碗牛肉汤、饼丝和两个小菜端进来。
“武辰，你是不是被我刚才的样子吓着了？”
秦云东已经心平气和，他把饼丝泡入牛肉汤，还笑着问自己的新任秘书。
“不至于被吓住，我是部队里锻炼出来的，首长们有脾气更火爆的，我都习惯了，您发脾气是有道理的，但是您说酒桌上的风气预示着腐败，似乎有点言重了吧。”
武辰笑着给秦云东倒茶。
“你来自部队，我想问问你，部队为什么要天天进行队列训练，这和战斗力有什么关系？”
秦云东吃了一粒醋泡花生米，像是在随便聊天。
“队列训练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有利于战士们之间迅速磨合，没有协同配合根本打不了仗。第二呢，就是要让新兵熟悉基层指挥员的口令，形成肌肉记忆，相当于让有经验的老同志带新兵做出战场决策。加快新兵反应速度，节约沟通成本。”
提到部队的事，武辰回答的很快，几乎不用任何思索。
“你回答的很好，部队里的队列训练是为作战服务，绝对不是花架子。而我们的整顿风气的运动不是空喊口号，本质上也是要提高凝聚力，杜绝歪风邪气，锤炼出一支作风过硬有战斗力的干部队伍。”
秦云东说完喝了一口牛肉汤，闭上眼享受着香味在口腔里翻滚游荡。
武辰想了想，不由深深点点头，认可了秦云东说的道理。
喝完牛肉汤，秦云东的心情变得更好。
秦云东扫了一眼武辰的手问：“我一直听说你们武家是民间的武林高手，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们家习武已经有六代了，祖上学的是正经形意拳，在本省的武林还算的上个字号吧。”
武辰说的很淡然，但神情却显示出他很骄傲。
“我不懂武术，问个外行话，既然你们家武术那么好，为什么你不去参加武术队，拿个全国冠军扬名立万呢？”
秦云东微笑着问。
武辰皱了皱眉：“武术队对我们来说都算不上真正练武，他们从小练习的都是国家规定的武术套路，比的是谁的动作难度更大，表演的更漂亮，而真正练武的人追求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