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橙 作品

第810章 黑料

大师......什么,大师!?......

范宁在长凳上落座,却因听到这个称谓更加惶然不安:“斯奎亚本老神父,天父在上,我哪里敢承当大师......十分抱歉,我彻底背弃了午时的赴约时间,这实在是......”

“呵呵呵,没关系,我也才来不久。”斯奎亚本的话让范宁一头雾水。

“您也才来不久!?......怎么可能,现在已经快0时了,我和您约的是正午12点,难道您之前......”

“没有太大区别的,范宁大师。”

“什么,什么意思......还有,我真的无可承当大师。”

“一切都在预备于午,一切都将停滞于午,没区别的,孩子。”斯奎亚本改了称谓,但说话仍然意味深长,“那么,你在踌躇什么呢?”

范宁压下心头不解,叹息一声:“老神父,我的灵魂困于重重荆棘。”

“有些圣乐,明明是投向未来的长矛,却因程式中含有所谓当下之禁忌,而屡屡陷入愚妄的争辩......”

“明日拂晓即至,若有人焚毁它们,是否是在焚毁圣灵所结的果子?”

“《申命记》12:32确有警示,凡我所吩咐的,你们不可加添,也不可删减。”斯奎亚本胡须翘动,哂然一笑,“但《撒母耳记下》6:14又记载‘大卫穿着细麻布的以弗得,在上主眼前极力跳舞’......”

“此种道理,岂不关键在于察验行为是否合乎主道?”

“合乎主道......”范宁喃喃自语。

不只《撒母耳记下》,似乎《使徒行传》也有多处存在此种表述。

看来这位斯奎亚本老神父不仅擅用经义来阐明道理,似乎还懂得触类旁通的启发......但为什么,最开始那番对话给人的感觉这么诡谲呢?两人得以见面的时间也是一个完全与预期错位的时间......

《使徒行传》......

“可是,裁判所宣称火刑架自燃乃神判铁证。”范宁深吸一口气又问,“即便真是错判无辜,可违逆他们,是否违背《使徒行传》5:29‘顺从神,不顺从人’之诫?”

“孩子,《箴言》31:8嘱托,你当为哑巴开口,为一切孤独的伸冤——关键在于,谁的呼喊更能达于至高者。”

范宁陷入深深思索。

此人说的似乎非常有道理,也切切实实地符合经义。

“谁的呼喊更能达于至高者”——这和文森特说的“无非看谁更能拜请或操控到日光神力”,其实有很相似的地方。

那是不是,可以去给文森特提点什么建议,从而和自己的《a小调进行曲与众赞歌》形成配合?

可是,文森特也不知道具体如何去做......

斯奎亚本又启发道:“《列王纪上》18:37上述,以利亚呼求‘主啊,求你应允我!’,天火立时焚尽燔祭,这岂不比裁判所的聚光把戏更显大能?你若能将那些壁画调至和谐,又在火刑台前凭信心高歌......”

他的手指在红木桌面划出线条,范宁下意识目不转睛盯着:“壁画《震怒之日》西侧有天使持琴演奏,你记得么?”

“我有印象。”

“那天使手中琴弓实为光线枢机,若将顶端描出光焰,使之变为火炬,你自会感受到灵性的非凡乘手之处,呵呵,到时候公审之日的现场......”

“西侧的天使?琴弓?火炬?......”范宁眼神变亮,可也疑惑不解,“您为什么会知道......”

他抬头欲问,可却猛然发现斯奎亚本神父不见了!

......

上方传来轻而暧昧的绳索嘎吱声。

人头攒动的范德沙夫收藏馆内,范宁坐的这个沙龙吊床,再度被麦克亚当小姐用脚蹬得晃荡起来。

“你说什么?黑料?......”范宁一瞬间音量压得极低,反复打量着眼前这位《维也纳艺术评论》的女主编。

“对,情况不妙,拜托,帮帮我。”麦克亚当小姐用优雅的动作撩了撩头发,仍是俯在范宁耳边作亲昵状。

就这么短短几秒,范宁的脑海里近乎掠过了数百张画面,既有馆长伊沃·莱里奇的,也有那个奇怪的首席估价师尼古拉耶维奇·斯奎亚本的。

想到自己平日里已经见识过的那些勾当和可疑之处,范宁立马清楚事情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但事发突然,又是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他不得不接连低声追问起来:

“什么黑料?”

“你本来是准备干什么?揭发吗?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你怎么就确定他们盯上你了?”

“我......我的感觉,我感觉这会场里有一些人在关注我。”麦克亚当小姐接连焦急解释,“什么原因?我也说不那么具体......也许是刚才上半场,当一些可能和黑料有关的藏品被展示出来时,我有什么微表情的变化?吸引了暗中盯梢者的注意?我也说不出来,但绝不是凭空多虑!......莱里奇在外面手段繁多,这么多年的调查,即便我再小心,也会流露出蛛丝马迹!......但我觉得,可能也不是完全确定了我,有一部分特定对象的人,都受到了额外关注,也许他们还在缩小范围,同样......也许下一刻就会有人冲上来要求检查我的包!总之,我现在确实......”

范宁本能地想皱起眉头,但当即意识到,自己当下的表情应该“舒展”才对。

他凝视着麦克亚当小姐的蓝色眼睛,似乎想从其中挖掘问询什么更具体的东西来。

但现实情况的确是......即便对方只是一面之词,或别有其他目的,这里也不是持续追问细节的地方,范宁来不及仔细计较考虑,终于深吸一口气,从吊床上站了起来。

能干什么?往哪里去?......眼前的几个去向选择,同样来不及仔细考虑。

范宁很快就迈开了步子,南边转东边方向。

麦克亚当小姐紧紧跟在其后。

范宁走着走着掏出了一把工作用的钥匙,铮亮且齿纹极其复杂的特殊钥匙,其背后似乎还带有一个阿拉伯数字“0”的凹槽。

东边的人流密度逐渐变稀,但也还是有闲逛的宾客,上方一处较高的观景廊台上,两位绅士正凑在一起抽着雪茄,视线一路跟随那道穿浅红色风衣的身影。

“藏品修复室,4号可疑目标往藏品修复室方向去了。”

“是特殊藏品修复室。”

“这女记者一路找上那个年轻英俊的藏品技师去了,一男一女,偷偷摸摸,难不成只是?.......”

一位帽檐压得很低的绅士思索沉吟起来。

特殊藏品修复室确实很“特殊”,比起一般的那几间修复室,里面对防尘、除霉、避光、隔音的要求更高,温度湿度气压等参数都有着严苛的调节标准,因此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普通熟练技师都无权自行进入。

而且,出于其在整个艺术品拍卖链条中的敏感地位,如被诟病“暗箱操作”的风险一类......即便是有权过问这里的高级管理层,或馆长莱里奇,在具体操作上,也会考虑来自无数公证机构与外部监督体系的影响,至少表面上是必须要做得规规范范的。

“先等等看吧,盯着一会儿门口的动静。”

“5号可疑目标,你去盯梢5号目标。”

“头儿,2号目标那里出了点小状况,与一个贵族雇主在后台争执起来了......”

“再调拨一个人去盯那里。”

这些卫兵和暗哨们,再度根据实际情况,对看守策略作出了分配调整。

“咣咣咣......咔哒。”

沉重的三重保险门被范宁拉下了最后一道,铸铁防爆门的砸地本应地动山摇,却在最后时刻被巧妙的机械装置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修复室内的空气寒冷、干燥、毫无异味,关上门的范宁即刻转过身来,凝视着眼前的这位女主编开口:

“麦克亚当小姐,刚才我随时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你的请求,但事实是我没那么做。”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但时间不多,希望你可以解释清楚,希望你不是在开什么荒唐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