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扬薇 作品

第1000章 偷梁换柱

皇帝也静默了一瞬,狐疑的眼光在青蕙和婉妃的面容上流连,叫人连呼吸都恨不得停滞。

他更多还是怀疑婉妃些。乌拉那拉氏是满洲大姓,白莲教就算勾结,也不该勾结满洲贵女。反而婉妃陈婉茵是汉女出身,又是出自江南这种文风颇盛的地区,那里是出文字狱最多的地方,自然也是复明心思最重的所在。若婉妃是白莲教送入宫的,那也不无可能。

但是——

若她真是白莲教教徒,这些年又为什么不行刺自己,让朝廷动荡,而是帮大阿哥争位呢?大阿哥是大清的皇子,就是继位,也只有反明的,没有为了养母光复明朝的道理。

如此说来,婉妃的确应该与白莲教并无牵扯。

眼看皇帝稍有动摇之际,崔善又带着人进来了。

这回他的脸白的可怕,也不敢抬头看皇帝或是进忠,只道:“皇上,奴才从花房处还抄检到些白莲教的相关的字条和小物件,不是在土中藏着,就是在花盆里埋着,若不是这回掘地三尺,是决计发现不了了的。相关人等一并扣在了慎刑司审查。”

“奴才又从钟粹宫处充作仓库用的后罩房的顶柜中,发现了一袋少量红花和朱砂的小纸包,藏在一个漆木梳妆盒的夹层里。奴才查了钟粹宫记档物件的账本,发觉这是大福晋送入宫的。”

包院使一愣,上前道:“红花和朱砂确实是绝子药的主药,其余辅药都是宫中常见的东西,却是易得了。”

婉妃的脸一白,这更像是将整个指向她和大阿哥的故事讲圆了。

皇帝听到会怎么想呢?

寒香见入宫,皇帝痴迷于她,她却极为烈性不肯屈从,亦不肯为皇帝生儿育女。是婉妃知道此事后起了心思,令大福晋暗中夹带红花和朱砂入宫,指使身边的顺意勾结同为白莲教的容佩动手,以皇后有令的名义教唆乌拉那拉氏给寒香见下药。

照着她的计划,寒香见应该深厌皇帝主动服药,皇帝震怒,对乌拉那拉氏和唯一见过乌拉那拉氏的、她的亲妹妹和妃严加处置,而皇后也被牵扯其中,受到皇帝的疑心。嫡子,幼子皆受连累,可不就轮到长子出头了。

只是没料到寒香见不肯服药,将容佩暴露出来,而和妃不是将罪责推给皇后,还反过来一力袒护皇后,偏偏崔善查到了顺意,并发觉她白莲教教徒的身份,婉妃她的计划才失败了。

皇帝是不是已经相信这个故事了?

婉妃简直要撅过去,真不是她策划的此事,可她如今竟然是百口莫辩!

可这时崔善跪在皇帝面前,白着脸道:“奴才从顺意腹中取出一物。”他亲自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举过头顶。

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那托盘处,那是一只小小的金凤,通体黄金,振翅欲飞,极为精巧。

可所有人的脸都如崔善一样白了。

这是——

这是皇后娘娘之物!

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众人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事只有两种解释。

一是皇后才是今日之事的幕后主使。她既要绝了寒香见处的后患,又拿白莲教栽赃了婉妃、纯嫔,用乌拉那拉氏扯下去和妃,将皇帝的长子幼子一网打尽,往后皇帝只能在皇后的嫡子中挑选,皇后便可高枕无忧了。顺意的主子就是皇后,是忠心护主才吞金,目的是消灭不利于皇后的证据。

二是婉妃就是幕后主使,顺意的主子。她觉得冒充皇后之令下绝育药对皇后的影响不够大,故意暴露顺意,令她死前吞下皇后的金凤,目的是栽赃皇后与白莲教有牵扯,栽赃皇后谋划一切,陷害宫妃。一国之后与白莲教有牵扯,皇帝又怎容她的儿子继承皇位?皇帝无子可选,国赖长君,只能选大阿哥了。

两种说法都说得通,端看皇帝相信哪边了。

婉妃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自然知道不是自己,难道真是皇后娘娘容不得自己,才布下这样一个局来陷害自己?

皇帝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半晌才开口,有些含糊不清道:“皇后呢?皇后到底在何处?”

他说话虽含糊,可其间的怒火却是不容置疑,清晰可见。

是啊,众人都在心中想,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却一直没有现身,皇后娘娘到底在哪儿呢?

“臣妾来迟,请皇上恕罪。”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嬿婉莲步轻移,背着光,款款走入了延禧宫。

皇帝端坐在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喜怒不辨道:“皇后来的倒正是时候。”

他心中疑窦丛生,却并不宣之于口。

纵然指向皇后的金凤过于明显,显得漏洞百出,可皇帝却忍不住去想,若是崔善去的时间没有那么寸,正好瞧见了顺意吞金的瞬间,那慎刑司会解剖每一具畏罪自尽的罪人的遗体么?

自然是不会的,那这只金凤就会随着顺意一同被丢弃到乱葬岗去,再无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也绝不会有人察觉皇后与此事之间的关联。

他只会疑心上婉妃,乃至和她素来交好又一宫同住的纯嫔,大阿哥和三阿哥受额娘牵累只会更糟自己的不喜,那岂不是永琰的地位就更稳得无可动摇了——

自己给永琰赐婚的福晋出身平平,在六个儿媳中都是倒着数的,而自己偏爱寒香见也难免冷落了皇后。说不准皇后是因此慌了手脚,想出这一石二鸟的计策,同时废了寒香见的生育能力和毁了大阿哥、三阿哥。

皇帝看嬿婉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温情,而是淡淡的透着冷意。

从绝子药查到了白莲教,今日这局连环计若真是宫中之人布置的,恐怕如今也只有皇后才有这个本事了。

嬿婉盈盈对着皇帝一礼,又令众妃平身,似是对皇帝话中的疑心和试探一无所觉,她并不准备按着皇帝的节奏走,上赶着解释自己与那金凤、与什么绝子药和白莲教都无干系。

她柔柔一笑,只道:“并非是臣妾躲懒托大,这般姗姗来迟,只是有另一段公案托到了臣妾跟前,事关重大,臣妾不得不仔细审理。审到了刚刚,臣妾正是不得其解之际,幸而得皇上派遣了小卓子来,才给臣妾解了心头疑惑。臣妾发觉这两件案子查到最后竟并做了一件,便急着赶来求皇上做主了。”

皇帝听到两件案子并做了一件,也就并不急着诘问嬿婉,只微微挑眉道:“哦?皇后此话怎讲?”

宫中今日竟然还发了旁的案子?

嬿婉瞧见了托盘上瞧着像是自己的金凤的物件,却像是一无所察一般,端庄地坐到了皇帝的下手处,微笑瞧着春婵。

春婵指着跟着一并来的两个小药童道:“皇上,有人想从太医院拿到红花,偷取不成,留下的痕迹被看守药材的药童发觉了。药童谨慎,将真正的红花粉换成了颜色相近的酸枣仁粉末,守株待兔,虽不曾抓住偷盗的贼子,好在却并不曾将红花泄了出去。”

这话叫人不由得联想起来那一碗被换成了安神汤的绝子药。

包院使沉吟道:“绝子药的君药是活血化瘀的红花,安神汤的君药却是养肝血、安心神的酸枣仁。而两种汤的臣药都为滋阴清热的知母和宁心安神的茯苓,佐药则都为舒达肝气的川穹。若是有人将酸枣仁粉误当作了红花,那也难怪将安神汤当作了绝子药。”

嬿婉见皇帝似有恍然之色,笑道:“皇上晓得的,自当年晋嫔出了红花和毛红花一案,臣妾是生怕宫中再生出这样的是非来,可谓是处处小心。”

她细细数道:“尤其是红花、朱砂、麝香这类有损胎气之物,臣妾想着就是管理再严格也不为过。若是臣妾管理不善,疏忽大意,真传出来一星半点儿,伤到了皇上的子嗣,那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故而臣妾当时就禀明了皇上,令太医院设置了专人管理此类药物。”

放置此类药物的柜子上栓了两把锁,只有两把锁都开了才能取药。药童也是两人一组共同看管,一人掌着一把钥匙。

若是哪位太医开的药里涉及了此类药物,那便是由太医本人拿了药方在药童处登记备案,再由两个药童开锁拿药。熬药也是太医身边的服侍的药童来熬,并不将药材交给妃嫔身边的宫女太监。

妃嫔们没有接触这些药物的机会,自然也难靠着药物生出是非来。

皇帝想了想道:“是有此事。此事本就是为了防备有心之人,因而当时也并未宣扬,此事一直只有太医院内部之人才知晓。”

嬿婉笑道:“皇上说的是,幸而当时不曾张扬此事,有心之人没有预计,这才没有可乘之机。今日有药童向臣妾禀报有人偷盗红花,臣妾便疑心有人对皇上的子嗣不利,只是不知晓宫中哪位妹妹处有了好消息,这才时间拖慢了些,不曾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