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电 作品

第九十章 远方来客(完)

室内温度骤然降至冰点,连利奥先生脸上的笑容都被冻僵了。

“注意措辞,”约翰·杰士卡冷冷开口,“上尉。”

安德烈闷哼了一声,但是闭上了嘴。

好几个人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尤其是费尔南多·利奥。

约翰·杰士卡捏着高脚杯的长柄,轻轻摇晃酒杯——彻底失去光明之后,他发明了一种根据重心变化来判断杯中还剩多少液体的技巧——突然洒脱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温特斯娴熟地为老上级续上公牛之血。

“没什么,”盲眼将军浅饮了一口十二年的陈酿,“从未想过也有我来提醒别人注意餐桌礼仪的一天。”

温特斯哑然失笑,连安娜也不禁莞尔。

餐桌上的烛光又变得温暖而明亮。

“科纳尔先生,”约翰·杰士卡转向黑瘦老者,客气地解释,“打仗并非是谁的武器多谁赢,倘若真有那么简单,老元帅也就不必千辛万苦地办学了。”

“[好剑也得好臂舞],”杰士卡重复了一遍温特斯引用过的、陆院学员们无人不知的、老元帅的名言,“和你一样,我也见过帝国佬如何凭坚船利炮在季风海上肆意妄为,区区几百人就搅得远东航路不得安宁的。

“但武器终究要由人来用。况且赤河部也不缺军刀,他们想要的是火枪和大炮。”

杰士卡继续说明:“小部落伺候不起枪炮,就像小贵族无力供养用火药的军队。倾销武器,只会让赫德荒原重演一遍帝国的历史——小部落纷纷出局,而大部落愈发强势。”

“而一旦最终的赢家诞生,接下来遭殃的,就是奔马之国,”杰士卡淡淡地说,“相信我,我们帕拉图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杰士卡的解释已经很深入浅出,但马泰奥·科纳尔并不满意。

因为盲眼将军给出的,并不是他想问的问题的答案。

“枪炮火药不行,刀剑盔甲又如何?”代表海蓝首富家族的黑瘦老者虽然刚才被当众冒犯,但他的脸上全无愠色,似乎根本不在意安德烈的粗鲁之举,他执着地追问,“赤河蛮人不缺军刀,就让其他蛮人也不缺军刀;赤河蛮人不缺甲胄,就让其他蛮人也不缺甲胄。”

“刀剑盔甲也是一样的,”盲眼将军今天格外有耐心,“都会让强者越强、弱者越弱,加速兼并。”

“所以你们真正想要的,”马泰奥·科纳尔一针见血地问,“是让赫德蛮人保持四分五裂的状态,继续混战。”

“四分五裂,没错,”杰士卡沉吟片刻,“混战,不。混战迟早会决出胜者,眼下,和平的大荒原对帕拉图更有利。”

马泰奥·科纳尔眯缝起眼睛,森然道,“那诸位不应止步于向蛮人们‘出售’武器,而是应该考虑‘白送’武器给赤河蛮人之敌。”

“白送?”安德烈笑出了声。

“是的,”马泰奥·科纳尔目光静如止水,“白送。”

安德烈哂笑,“苏兹部和海东部都在荒原深处,就算我们想白送,他们也未必能来取。”

“不能来取,就送到他们手里,”黑瘦老者仿佛丝毫听不出同桌小辈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居然开始替对方出谋划策,“我相信,尼科洛·波罗先生很乐意为诸位效力。”

“荒原凶险,犯不上只为给赫德人送点军械,就让波罗先生搞丢性命。”

“风险是旱拔子们要考虑的事情,您何必担心,”马泰奥·科纳尔看都不看同伴一眼,“利润足够大,佩鲁齐商行连沙海都敢下,赫德荒原又算什么?”

“沙海的路可能比荒原好走,但我向你保证,荒原里的蛮子肯定比沙海里的强盗多,”安德烈阴阳怪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白送蛮子武器?”

“所以,”马泰奥·科纳尔立刻抓住红毛狗熊的话柄,“诸位阁下一方面承认,你们需要赫德蛮人继续四分五裂;

“另一方面,面对赤河蛮人已经对其他蛮人取得明显优势、赤河蛮人吞并其他蛮人的势头‘无法遏制’的情况……”

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向温特斯,讽刺地问:“你们却打算什么都不做?”

“眼下的帕拉图,确实经不起一次大规模的赫德入侵,”巴德代替温特斯的回答,“所以您说得没错,一盘散沙的赫德诸部更符合帕拉图的利益,但维持一盘散沙的状态的最好方式是和平。而武器很难带来和平,在大荒原,武器只会催生战争。”

“那不是更好?让蛮人杀得血流成河,”马泰奥·科纳尔扫视身着军服的年轻人们,反问,“诸位难道不想看到大荒原血流成河?”

“是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次,是温特斯亲自回答。

“我不希望看到大荒原血流成河,”温特斯平静地说。

“为什么?”马泰奥·科纳尔目不转睛地盯着狼之血,“他们不是您的敌人吗?您难道不想消灭他们吗?”

“科纳尔先生,”温特斯似笑非笑,“您要明白,您所说的‘他们’,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也不是一百个人、一万个人,而是一个——也可能是好几个——世代在那片土地上生息的族群。”

他目光炯炯,语气郑重,“想要‘消灭’这种敌人,只有两种方法。

“一,你亲自拿起军刀,把他们赶尽杀绝,字面意义上的赶尽杀绝,不分男女,不分老少;

“不要指望塞给他们一点武器、等着他们自相残杀把彼此杀光——自相残杀也是有限度的;

“也别想指望假借他人之手来办成这事,那样不仅愚蠢,而且怯懦——既然要干脏活,就别假惺惺地装作没有弄脏靴子。”

烛火在不安地颤抖,客人们的影子在餐厅的墙壁上狂舞。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某人的话还没说完。

“但是你要知道,科纳尔先生,‘人’这种东西,想要杀光是很难的,”温特斯的口吻理智到冷酷,“因为人有手,会反抗,有腿,会逃跑,有脑子,会躲藏。

“一个人是做不成这事的,能消灭一个族群的,只有另一个族群。

“这意味着你要动员很多人,耗费很大的力量,花上很长的时间,还要死上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才有可能做成这件事。

“最后,当你真的做成这件事以后,你会得到你的奖赏,一片无人的土地。就这么多——毕竟你把人都杀光了嘛。”

“我不是商人,我不擅长计算成本和利润,”温特斯的后背离开了椅子,他身体前倾,双手压着长桌,倾身靠近位于他左手边的三位客人。

虽然狼之血仍旧是坐姿,但马泰奥·科纳尔、费尔南多·利奥和尼科洛·波罗都好像在被俯视,甚至感到窒息。

温特斯紧盯着黑瘦老者,“所以科纳尔先生,您来告诉我,这个办法是会大赚特赚,还是得不偿失。”

马泰奥·科纳尔没有回答。

“或者,用另一种方法,”温特斯摊开右手,“你承认他们也是‘人’,理解他们的需要,倾听他们的诉求,公正地统治他们,将‘他们’纳入‘我们’之中,你也就不必去‘消灭’他们了。”

温特斯重重用指节敲了一下桌面,“这也是我要做的。”

敲击声令听者从失神中惊醒,直到这时,马泰奥·科纳尔才发觉自己在不自觉地屏息。

“新共和国致力于对赫德荒原建立长久的统治,输出一批武器,挑动一场混战,只为一夕安寝,而无视未来的隐患?这种事情,我不屑做。

“所以,是的,没错,”温特斯恢复了原本的坐姿,正色道,“我不想看到大荒原血流成河。”

马泰奥·科纳尔缓缓呼出胸中积郁的气体,点了下头,“有魄力。”

“听起来可不像是赞许,”温特斯呲牙一笑。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道德问题,”马泰奥·科纳尔若有所思,“不是能力问题。”

“如果您真的计算过‘赶尽杀绝’的成本的话,”温特斯礼貌地纠正,“您就会明白,根本轮不上道德考量,而是单纯办不到。”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马泰奥·科纳尔仍旧在执着地提问,“如果我没理解错——您希望,不,您需要蛮人四分五裂、需要赤河蛮人与其他蛮人继续僵持。但分裂和僵持就意味着摩擦,换而言之,您需要蛮人流血;

“与此同时,您又想要将蛮人诸部彻底纳入帕拉图,所以您又不想看到未来的帕拉图人流血。”

马泰奥·科纳尔审视着温特斯·蒙塔涅,“也就是说,您既要让蛮人流血,又不想让蛮人流血。”

温特斯想了想,理直气壮地承认,“没错,是这样。”

“也就是说,您明知您的矛盾之处,却不打算解决它?”今晚第一次,马泰奥·科纳尔皱起眉头,“要知道,阁下,世间有很多事,都坏在‘既要、又要、还要’上。”

“我当然知道,”温特斯反问,“可也像你所说,‘世上哪有不欲壑难填之人’?谁不想‘既要、又要、还要’?”

他一字一句地问,“如果世上的事情都这么容易做,那要我做什么?”

黑瘦老者陷入沉默,片刻后,同样是今晚头一遭,马泰奥·科纳尔笑出了声。

这一次,他真诚地给出评价:“有魄力。”

“我可把这句话当成赞美了,”温特斯笑着致谢,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科纳尔先生,您今晚已经问了够多的问题了,可否也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

“当然,阁下,”马泰奥·科纳尔颔首。

温特斯直视黑瘦老者深井似的双眼,仿佛要刺破井中的迷雾,一探水下究竟,“你到底想问什么?”

“科纳尔先生,”温特斯沉声说,“我不认为你问这么多问题,是因为你关心赫德人的命运——你没那么博爱;

“我也不认为你说服我们向赫德诸部出售武器,是因为你垂涎这门生意——荒原贸易的利润或许会让佩鲁齐商行眼馋,但是对科纳尔家族而言,根本什么都不算。”

温特斯拉住安娜的手,与安娜对视了一眼,又很快将视线转回马泰奥·科纳尔身上,“您是安娜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在这里,你可以问任何问题,只要条件允许,我都会如实回答。”

温特斯重重地说:“所以,您到底想知道什么?请干脆地问吧,别再拐弯抹角、云山雾绕了。”

餐桌上的其他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看向黑瘦老者。

“我的问题其实很简单,”马泰奥·科纳尔微笑回答,“我需要知道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譬如,我需要知道,您是否会因为道德约束,而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什么算正确的决定?正确不正确,只能事后验证,无法事先判断,”温特斯反问,“而且您凭什么认为,您来到我家、与我共进一次晚餐、问几个问题,就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能知道我‘是否会因为道德约束,而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您又凭什么确定,我的回答都是出自本心,而不是曲意逢迎或虚与委蛇?”

“确实不能,”马泰奥·科纳尔从容不迫地说,“所以才需要不断地提问。”

“那您现在有答案了吗?”温特斯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您呢?您有答案了吗?”马泰奥·科纳尔反问,“您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温特斯气得直发笑,“是不是如果我说‘不知道’,你就会回答,‘我也不知道’?如果我说‘知道’,你就会回答,‘我也知道’?”

“不,”马泰奥·科纳尔从容不迫地回答,“我已经有了答案——原本我以为我知道,但越知道就发现我越不知道,所以我希望以后能知道更多。”

温特斯不禁皱起眉头,过了好一会,他才再次开口。

“您……”温特斯怀疑地问,“认识瑞德修士吗?”

“谁?”马泰奥·科纳尔不解。

“您刚才的话,听起来像是我的一位故人会说的,他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旅行者,”想起老神棍,温特斯不禁扬起嘴角,却又不自觉叹了口气,“那么,您为什么要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您是什么样的人,关系重大,”马泰奥·科纳尔看向费尔南多·利奥,淡淡道,“利奥先生,您可以和蒙塔涅阁下说‘合伙’的事情了。”

“是啊,利奥先生,”温特斯笑了一下,“也是该告诉我,您这次来访的目的是什么了。”

利奥站起身来,这一次,轮到他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同样是第一次,温特斯在利奥先生万年不变的和气笑脸上,看到了哭笑不得、迟疑不决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费尔南多·利奥也无比抓狂。

如果说尼科洛·波罗的即兴发挥并不让他感到意外,那么马泰奥·科纳尔突然袭击,却是着实让他猝不及防。

因为他不确定马泰奥·科纳尔让他说的是哪件事,他此次前来一共有两项使命,一项是公开的,一项是秘密的。

其中,秘密使命干系重大,而且决定权并不在纳瓦雷家族、更不在利奥手上。

所以在事情彻底敲定前,他不能跟温特斯·蒙塔涅透露分毫,哪怕他已经认定后者是纳瓦雷家族的未来。

保险起见,利奥最终决定说能公开的使命。

“阁下,”利奥诚恳地开口,“我与科纳尔阁下、波罗先生此次前来,是受海蓝毛纺织业同业公会所托,请您伸出援手,拯救海蓝的纺织业者们于水火之中……”

长桌另一边,梅森听到利奥的话,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不,”不等利奥说完,马泰奥·科纳尔便直接打断了前者,“不是这个合伙。”

费尔南多·利奥愣住了。

“还是让我来解释吧,”马泰奥·科纳尔干脆地站起身,拍了拍利奥的肩膀,“毕竟在座诸位不都是海蓝人。”

利奥僵硬地坐回了原位,这可和他与马泰奥·科纳尔事先约定好的不一样,场合也完全不对。

“在海蓝,合伙有三种含义,”黑瘦老者左右环顾,侃侃而谈,“第一,就是诸位所熟悉的合伙——几个人各出一部分本金,投入一门生意,共同承担债务、分享利润;

“这种合伙可以建立在一个家族内、无期限——就像我们科纳尔家族。也可以是约定时间,到期解除。”

“第二种合伙,就像是利奥先生之于纳瓦雷家族的合伙,”马泰奥·科纳尔把手搭在费尔南多·利奥的肩头,“虽然利奥先生不姓纳瓦雷,但他毫无疑问是纳瓦雷家族的重要成员;虽然他不拥有纳瓦雷家族的生意,但作为合伙人,他也分享利润,参与管理。”

“除了这两种合伙之外,还有另一种合伙,一种更古老的合伙,”说着,马泰奥·科纳尔念出一个陌生的词汇,“[合伙]。”

他面露怀念之色,“这种合伙现在已经不常见了,但是在我年轻时,还十分流行。

“这种合伙方式,是由许多家族共同出资,为一个值得信赖、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购买货物甚至是船只,让他可以出海闯荡;

“被托付的年轻人不用出任何本金,他以勇气和才干入股;

“他也不用承诺任何固定的回报,即使商船倾覆、生意亏本,也不会有任何投资者向他追索债务。”

“这就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合伙’,”马泰奥·科纳尔看向温特斯·蒙塔涅,目光热烈,“属于勇敢者的合伙,许许多多赫赫有名的行商,最初都是通过这种‘合伙’,才登上前往远东的桨帆船。”

“不出本金,也不用承诺固定的回报,甚至亏了也不用还债,”温特斯不为所动,笑着问,“那投资人想要什么呢?”

马泰奥·科纳尔直截了当地回答:“四分之三的利润。”

温特斯大笑起来,“‘无条件’的资助很好,科纳尔先生,但您凭什么如此笃定,我一定会接受?”

“因为您还没理解这次‘合伙’的规模,”马泰奥·科纳尔饱经风霜的脸庞也露出笑容,“这一次的‘合伙’,由科纳尔家族主导,所有海蓝豪门的参与……”

“这意味着,只要点一下头,”马泰奥·科纳尔轻描淡写地说,“从今以后,您再也不必为钱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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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枫石城大教堂,卡曼也在面临抉择。

“看到你健康,我很高兴,宗座——当然我是说已经在天堂陪伴我主的那位——也会很欣慰的,”大审判官笑着问,“对了,你姐姐还好?”

“很好,”卡曼眼眶抽搐。

“你的外甥和外甥女?”大审判官继续笑着问。

“也很好,”卡曼的半张脸都在扭曲。

大审判官见状,换了一个话题。

“我很高兴,你成为了温特斯·蒙塔涅的私人神父,”大审判官说,“他有向你忏悔过吗?”

卡曼咬牙切齿,“我不是温特斯·蒙塔涅的私人神父。”

“无所谓,”大审判官说,“你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不是吗?评估温特斯·蒙塔涅。”

“上任宗座在去世前已经解除了我的服务誓言,”卡曼攥紧了拳头,“我不再为任何世俗领主服务了。”

“但他没解除你的其他誓言,你还是普世教会的一员,还是圣米迦勒修会的修士,”大审判官说,“评估温特斯·蒙塔涅。”

卡曼全身都在颤抖,“我不会做损害温特斯·蒙塔涅利益之行为,也不会泄露温特斯·蒙塔涅的秘密。”

“没错,就是这样,”大审判官拍手称赞,“看来你还没忘记圣米迦勒修会的训练。就是要这样!要记住,忠诚于你所服侍之人,否则,你如何能取得对方的信任?”

但是接下来,大审判官话锋一转,“我不要求你做损害温特斯·蒙塔涅利益之行为,也不要求你透露温特斯·蒙塔涅的忏悔,我只要求你尽作为一名圣职者的义务,服从、忠诚、纯洁——评估温特斯·蒙塔涅。”

卡曼脸色由青转红,又转紫。

片刻后,他言简意赅地说:“心中充满怀疑的领袖,往往难以获得狂热的追随。但温特斯·蒙塔涅身边从不缺少愿为他赴汤蹈火之人。因为他绝不止步于怀疑,他是炽热的火焰,比起为了不犯错宁可什么都不做,哪怕燃尽自我,他也会一往无前。”

大审判官耐心地听完,片刻后,他下定决心,“为我安排一次会面。”

“我会向温特斯·蒙塔涅转达您的请求,”卡曼回答,“但我什么都不能承诺。”

“他会答应的,”大审判官笑了一下,“因为‘使者’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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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枫石城大教堂附属修道院的地下室。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个长相俊美的军官出现在门外。

军官一声不吭,只是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费尔特修女”背靠着石墙,警惕地看着军官,没有动作。

“现在,”军官轻声说,“你只能信任我。”ru2029

u2029[Collegaza,一种流行于十三世纪之前的行商时代的威尼斯投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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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投资类似于今天的天使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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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投资人不用向投资人许诺任何固定的回报率,但航行的四分之三的利润要归投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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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很不公平,但被投资者不用出任何本金,所以许多一穷二白的行商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赚取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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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由于不保本,所以一般人还拿不到这种投资,只有很值得信任的人,才能通过Collegaza筹集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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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由于风险很高,投资者们会倾向于分散投资,一个Collegaza的资金池里的钱往往来自很多家族,一个家族往往也会同时参与许多Collega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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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投身公职不再出海的威内斯豪门的主要收入,都是来自于投资Collega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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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十三世纪的威尼斯总督拉涅里·泽诺的遗产清单就显示他参与了132个Collega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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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坐商革命之后,那些已经固定的航线,利润和风险都大大降低,Collegaza就没有必要了,有钱人们开始更青睐于稳妥的投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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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于那些前往更遥远的土地、风险和回报都高昂的商业活动,Collegaza依然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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