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对这次刺杀并没有太过惊讶，却对这位锦衣卫战士的无条件忠诚深深震撼了。
替皇帝挡刀与替皇帝接箭，这两种行为虽然都是牺牲，但意义完全不同！
皇帝遇刺的消息，犹如插翅之鸟，难以禁锢，迅速传遍各地。
整个京城，仿佛平静的湖水被投入巨石，掀起了无数波澜。
民间谣言四起，其中一条迅速扩散开来，事发当天刺杀的消息就已经满城尽知。
“皇帝已被刺杀身亡，太子朱见深即将登基继位！”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京城外的大军顿时活跃起来，以石亨为首的一群年轻将领不顾禁忌，毅然冲入京城，直奔皇宫而去。
随后，他们与惊慌失措的文武百官一同目睹了皇帝安然无恙地坐在龙椅上，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说了多少次了，朕真的毫发无损，倒是那位英雄，太医的诊断结果出来了吗？”
在皇帝的要求下，那位用身体挡住致命威胁的英雄得到了顶级医疗团队的精心治疗。
整个太医院，所有真正有能力的太医都被调集过来，其中两位专注于为皇帝诊治，其余的则全部成为这位英雄的主治医师。
太医院的太医们给皇帝看病时常常不尽如人意，但为他人诊治时却立刻变得干劲十足。
一番折腾下来，愣是保住了这位英雄的性命。
简直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起死回生，夸张至极。
然而最终，这位英雄的双手还是没能保住。
当时他的手还紧紧抓住，这种自制武器的威力其实有限，但在如此近距离下，依然炸毁了他的双手。
除此之外，这位英雄的脸部也被炸伤了。
其他方面倒没太大问题，这枚的威力意外地小。
得知这个消息，朱祁钰既感到惋惜，又十分愤怒。
惋惜的是，这样一位忠诚的英雄，经历了这件事后，基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日后带在身边，只能从事文职工作，甚至文职工作都未必能胜任。
愤怒的根源也在这里。
转眼过去两天。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面容憔悴地跪在皇帝面前。
“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吗？是谁想置朕于死地？”
朱祁钰一边悠闲地喝茶，身边始终跟着两名大医生。
他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体毫无损伤，也没有在之前的刺杀中受到任何伤害。
但为了安抚其他人的情绪，还是得带着这两名医生随行。
卢忠俯身叩头道：“启禀陛下，事情已经查清，是一个叫张玉的奸细所为，他一直在尝试获取新型的配方，但并未得逞。”
“情急之下，他到处打听，却意外得知陛下常常出现在王恭厂，于是便有了两天前的刺杀事件。”
朱祁钰点了点头，对此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想要他这位大明皇帝性命的人不过几个。
无非是朱祁镇的死忠、因他的改革而受损的利益集团，以及瓦剌。
经过一番打压，朱祁镇的死忠几乎已经失去作用，无需担忧。
那些利益受损者虽不甘心，但绝无胆量行刺皇帝，敢有这样的魄力并有能力组织刺杀的，怎会在瓦剌大军压境之际选择逃跑？
这些人同样不足为虑，与事件关联不大。
综合考量后，朱祁钰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心中其实已有答案。
有这个意图并且能够组织十几名死士行刺自己的，除了瓦剌，再无他人。
如今心中的疑团终于得到证实，朱祁钰更关心的是是否有人被捕，心想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时，卢忠一脸愧疚地说道：“陛下，没能抓住那个人，让他逃走了。”
朱祁钰闻言，惊讶地挑了挑眉。
“一个小小的奸细，怎么会让他逃脱？”
卢忠俯身解释了缘由。原来，那人早在行动开始前几天就溜之大吉了。估计他根本没打算让刺杀成功。这么长时间，足够他逃到边关之外了。即使锦衣卫再有能力，也无法凭空将他变回来。
朱祁钰无语凝噎，只能感叹“二鬼子”果然名副其实，还没行动人就已经跑了。
“陛下，请给我十五天时间，我一定能把这个人抓回来！”卢忠激动地说，“微臣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未能抓住人，愿提头来见！”
这次突如其来的刺杀事件，让锦衣卫颜面尽失。毫无预警，直到对方亮出底牌，他们才反应过来。
还好事发时，皇帝身边的锦衣卫表现不错。否则，不用御史开口指责，卢忠自己都想割下自己的头颅谢罪！
他正处于仕途顺利之时，突然遭受这样的噩耗，所受打击可想而知。
朱祁钰看他那慌乱的样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能抓到人就抓回来吧，抓不到也就算了。”
“这军令状还是别立了，朕可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位能臣。”
“关于此事的调查，不要太过深入，王恭厂里的那些工匠，大致上是没有问题的。不然也不会在外动手，就不要打扰他们的工作了。”
“倒是近几天，各种流言四起，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出来造谣。”
“可惜，这类谣言最难追查，如果为了追查这些谣言弄得百姓不安，倒不如不查。”
朱祁钰平静地说：“锦衣卫在这方面要注意把握分寸。”
“该抓捕的抓，该处置的处置，但也不能冤枉良善之人。”
卢忠额头触地，恭敬道：“臣领旨！”
他明白陛下之意，也感受到一如既往的信任，说这句话时，声音竟有些微微发颤。
原本卢忠以为自己难逃一死，甚至提前安排好了身后事。他会有一位锦衣卫千户接替他的位置，对方念在其主动退让的情分上，承诺会照顾他的家人。
不曾想局势突转，陛下依旧对他信任如初，这份意外之喜让卢忠一时愣住了。
而此时，在遥远的山外九州，于谦终于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
于谦接到消息，称“圣上遭遇行刺，生死不明”，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几乎当场昏厥。
紧接着什么都顾不上了，带上几位军中将领保护自身安全，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昼夜兼程，连休息都顾不上，生怕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于谦更是焦虑万分，一路上忍不住破口大骂，如果皇帝真的在这次刺杀中遇难……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大明，真的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更换皇帝的代价了！
大明，真的已经没有合适的皇帝继任人选了！
幸好不久后，于谦途经阳和时，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最新消息。
“圣上平安无事，请于大人安心。”
信件上还有皇帝的印玺，证明了信息的真实性。
于谦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场就晕了过去，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苏醒过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并非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是边咳边找出发自京城的信件，确认自己昏迷前所见内容并非梦境。
直至确认皇帝安然无恙，于谦才终于放松下来，恰好看见旁边铜镜里的自己，与前几天相比，显得憔悴许多。
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十几岁！
与此同时，卢忠正全力以赴追捕张玉。
圣上的意思他明白，圣上不希望锦衣卫大规模行动，以免惊扰百姓。但圣上也希望那些该抓的人，该处决的人，能够全部落网！
卢忠执行了圣上的旨意，锦衣卫并未扰民，也没有虚张声势，而是全身心投入对张玉的抓捕行动中。
各种情报接踵而至，随着锦衣卫的全面动员，有关张玉的情报很快被汇总成厚厚几本资料。
通往关外九州的商队和旅队，都被详细标注在地图上。
卢忠派遣一队又一队缇骑，追踪每支队伍，同时严格检查最近进出京城的车队。
几天下来，还真让他抓住了一些线索。
“几天前，有人看到一个疑似张玉的人混入商队，离开京城。”
“我们一路追踪，起初无法确认其身份，只知他以金钱打通关节混进队伍，后来在一处县城离开队伍。”
“此人十分可疑，我们继续追踪，从当地一家镖局的镖头处得知，他离开队伍后加入了一支前往关外的商队。”
“时间吻合，这才大致确定此人为张玉，通过画像比对，在居庸关附近的一家旅馆锁定目标！”
“指挥使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
其实朱祁钰还是小看了大明的锦衣卫。
如今的大明，正处于蒸蒸日上的阶段，正是王朝最为强盛的时刻。
大明的锦衣卫尽管存在一些小问题，但整体而言依然是非常出色且高效的。
仅仅几天的时间，凭借他们细致入微的搜查，果然找到了张玉的具体所在。
卢忠精神抖擞，立即亲自带领手下出发。
一行七十多名锦衣卫缇骑，日夜兼程，赶往居庸关。
抵达目的地后，他们一刻未停地前往旅店。
张玉此刻正坐在自己房间内，犹豫着要不要前往关外。
上级交代的任务，他一项也没完成，而本该收缴的钱款，却一分不少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贸然跑到关外，很可能立刻就被斩首。
但自己犯下的，留在大明，真的还有生存的可能性吗？
张玉也是一名太监，被清算后迅速被边缘化。然而他过去也曾风光一时，有个义父是镇守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