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行至尾声,如火如荼的秋收拉开序幕,镰刀挥舞、谷粒翻飞,一片繁忙景象。
今年气候偏旱,小麦灌浆不足,成熟时间比往年推迟半月之久。
同时玉米、稻子也都相继成熟,收割时间紧凑,现有的劳力有些捉襟见肘。
管事提前从附近村子雇了些短工,但人手依然不够。
就在这时,小石榴派了三千护卫司,前来协助秋收。
这些护卫军个个身强力壮,干起农活来又快又好。
看着护卫军像收割机一般,刷刷刷的,割倒一片又一片金黄的麦浪。
宋芫不禁感叹:“这效率也太高了!”
小石榴站在田埂上,嗓音依旧沙哑:“宋哥哥,这些护卫军如何?”
宋芫竖起大拇指:“厉害!比雇来的短工强多了。”
小石榴轻笑:“他们大多出身农家,农活本就是看家本领。如今既能操练,又能助农,一举两得。”
宋芫点点头,心中却暗自嘀咕:这哪是护卫军,分明是支农兵结合的精锐部队。
有了这三千精壮劳力的加入,秋收进度大大加快。
原本预计要一个月的收割工作,短短半月便已完成大半。
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多月,终于将所有庄稼收割归仓。
宋芫好不容易能歇下来,这时便接到马楷承的喜帖。
下月初八,马楷承与荷花的大婚之日。
秋收这段时间,马楷承跟着宋芫跑前跑后,与各个田庄的管事周旋协调,尽管重要的事宜由魏陶儿统筹把控,但一些琐碎却繁杂的活儿全落在他肩上。
同时,他还要准备自己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
两个月下来,马楷承又瘦了整整一大圈,原本圆润的脸庞如今棱角分明,双颊凹陷下去,连带着下巴都尖了不少。
只是长期在外跑腿,一张脸晒得黝黑,眼下看着倒真有几分精明干练的模样。
宋芫突然想起来前几天闹出来的笑话。
三天前,马楷承带着点心,来作坊探望荷花。
因秋收忙碌,他已有好些时日没见着荷花,满心欢喜地在门外等着。
怎料,荷花出来一看,就见一个长得黑炭似的陌生青年,冲她嘿嘿一笑,瞧着不怀好意的样子。
荷花吓得连忙喊来护院,将马楷承当成了登徒子,差点让人把他轰出去。
幸好马楷承及时开口解释,才避免了一场误会。
事后,荷花又心疼又好笑,捏着马楷承的脸直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马楷承挠着头傻笑:“这不是跟着宋大哥跑腿,晒黑了嘛。”
宋芫得知此事后,笑得直不起腰,特意给马楷承放了半个月假,让他好好准备婚事。
如今收到喜帖,宋芫自然是要去的。
他翻箱倒柜,找出几匹上好的绸缎,又备了些金银首饰,准备作为贺礼送给新人。
作为荷花的好姐妹,宋晚舟也早早备好了贺礼,一对金镯子、一支银簪,以及两匹上好的锦缎。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房契。
房子位置正于织坊附近,是宋晚舟特意为荷花置办的新房,方便她婚后继续在织坊做工。
若是今后马楷承敢欺负荷花,荷花便可有个安稳的去处,不必委屈自己。
正如何先生所说,“女子当自立,亦需有后盾。”
宋晚舟深以为然,所以才为荷花准备了这份特殊的贺礼。
她希望荷花在任何时候,都能有选择的权利,不依赖他人,保有自己的底气。
八月初八,宜嫁娶。
宋晚舟带着皎皎一早来到张家,送荷花出嫁。
此时,荷花身着大红嫁衣,端坐在闺房中,脸上带着羞涩又幸福的笑容。
喜娘正帮她梳头,嘴里念叨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宋晚舟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荷花:“新娘子真好看!”
荷花羞红了脸,低声道:“二丫你就别取笑我了。”
等荷花梳妆完毕,宋晚舟这才拿出准备的贺礼。
看到这份厚重的贺礼,尤其是那张房契,荷花咬着唇瓣,眼眶微红:“二丫,这...这也太贵重了......”
宋晚舟按住她想要推拒的手:“咱们姐妹之间不说这些。你这一年帮了我多少忙?要不是你,咱花想容哪能发展得这么好?”
“再说了,也不止你一人有,以后春妮她们出嫁,我也会给她们准备同样的礼物。”
“这房子就在工坊旁边,买的时候也没怎么花银子,你就安心收下吧。以后咱们见面也方便,我还能常去找你唠唠嗑呢。”
两年前,城西坊市刚盖起来,宋晚舟便便宜入手了好些套宅院,如今坊市发展起来,房价早已翻了几番。
荷花听她这么说,这才红着眼眶收下贺礼。
“二丫,谢谢你。”她紧紧握住宋晚舟的手,声音哽咽。
宋晚舟拍拍她的手背:“大喜的日子,可不许哭。来,我给你戴上镯子。”
“还有...”宋晚舟又捧着一对鸳鸯枕套,递给荷花,“这是小草托我交给你的。”
今日荷花成亲,小草不便亲自前来,便托宋晚舟带来了贺礼。
荷花接过枕套,只见上面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针脚细密,显然花了不少心思。
她轻轻抚摸着绣面,眼中泛起泪光:“小草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宋晚舟笑道:“她现在可是绣庄的顶梁柱,连府城来的夫人都点名要她的绣品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喧闹声,迎亲的队伍到了。
喜娘连忙催促:“快快,盖头盖上,新郎官要进来了!”
郑氏突然捂住嘴转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
石头站在一旁,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荷花发顶,眼眶泛红。
“爹,娘!”荷花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哽咽。
郑氏猛地转身,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我的儿啊......”
话未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布包,塞进荷花手中:“这是娘攒的体己钱,你...你好好收着。”
石头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到了婆家要勤快,要孝顺公婆,要......”
话到一半,突然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荷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女儿不孝,不能常伴膝下了......”
宋晚舟和春妮几个好姐妹站在一旁,也不禁红了眼眶。
喜娘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哎哟,新娘子快别哭了,妆都要花了!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
荷花这才在宋晚舟的搀扶下站起身,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盖头。
在盖头落下前的最后一刻,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生活了十八年的家,望了一眼站在院门口抹眼泪的弟弟,望了一眼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们。
“起轿——”
随着喜娘一声高喊,花轿被稳稳抬起。
石头突然追出几步,又硬生生停住,只是用力挥了挥手。
郑氏则跟着轿子走了好一段路,直到轿夫们加快脚步,她才不得不停下来。
花轿转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轿帘一角。
荷花透过盖头的缝隙,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家门口的父母——
两个身影相互搀扶着,在晨光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轿内,荷花紧紧攥着娘给的红布包,泪水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