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禾 作品

第104章 替死

苍南皱眉,深深叹气。

从秦王府回来后,苍南就确定了一件事——西乾清不想要西乾月死。

至于西乾月说的,西乾清会让她给西乾承陪葬……那更不可能了。

西乾清甚至不惜在白尘面前演戏,还做局逼他与秦部反目,目的不过是引他和西乾月一同彻查此事。在即便是有铁证在手的前提下,西乾清还是不相信是她做的。

这种袒护的姿态简直让苍南的心里嫉妒得发疯,一口气不上不下地闷在胸口。

西乾清的心思他看不懂,但他看懂了一点,西乾清本人和月儿眼中西乾清……好像不一样。

西乾清对她似乎……不全是她的自作多情。

即便是常年驻守封地的他,也听说过当年永安公主为西乾清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如果再让她知道西乾清并不是表面那么不为所动,她会不会……

郁气上涌,苍南更憋屈了。

虽然他并不清楚西乾月对西乾清的误解是从哪里开始的,但既然如今的西乾月认为西乾清骨子薄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干脆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好了。

好在她被杨江的话牵走了思绪,暂时来不及思考西乾清的诸多所作所为。当然,永远别想到最好。

苍南看了眼不远处停止颤抖的杨江,挥手示意周围的侍从把人带下去,他直接将话题从西乾清身上略过,道:“月儿,如今最重要的是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真的是杨秀做的,她的目的呢?”

等到殿内只剩下他二人时,苍南从后方绕到西乾月的身前蹲了下来,仰头看她:“那荷包也不必问了,如果不是,杨江不会反应这么大。”

西乾月看着他,沉默地点点头。

苍南见她不再纠结西乾清,无声地松了口气。

突然,西乾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这是萧贺给我的,应该是当年用我的身份取得的宫门记录。”

苍南起身,站到一侧和西乾月一同看着她手中的几张纸,他道:“萧贺给的应该是用处不大,关键内容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告诉我们。”

西乾月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共五张纸,密密麻麻的一条条小字,其中竟然三张有杨秀的名字。

“杨秀出宫的次数……有些过于频繁了吧?”苍南点了点眼前这张纸上杨秀的名字。

西乾月看得实在是眼花缭乱,且这些全都是她二哥出事之前的记录,就算是知道了杨秀行为古怪屡次出宫,也很难再有什么其他发现。她将几张纸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疲惫地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苍南走向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拿过几张纸,在桌子上平铺开仔细观察着。

西乾月闭着眼睛说起了别的:“还有一件事。”

苍南的眼睛一直盯在纸上,闻言“嗯”了一句。

“今日我让苗裕带我去红角井,在他当年放信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密道,直通长岚山。我带人从密道抵达后找到了一个人,苗裕认出来他就是当年的东宫副统领李璇生。说来也怪……虽然杨江已经毁容至此,但我总觉得他长得和李璇生有些相像。”

苍南皱着眉拿起一张纸,仔仔细细看着,听到西乾月的话,他也只是敷衍着:“嗯。”

两声一模一样的“嗯”让西乾月睁开了眼,她对苍南的态度有些不满。于是直起身看向他,认真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在长岚山遇到了理应早就死在几年前的李璇生。”

苍南猛地抬头看向她,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分贝:“你说谁?”

西乾月被他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道:“李璇生。怎么了?”

苍南飞速地从桌子上抽出其中的三张纸,依次排开,展示在西乾月的面前。他伸手,动作很重地点在纸上:“杨秀第一次出宫,李璇生也出宫了。”

他又点在第二张纸上,这次李璇生的名字距离杨秀很远:“第二次,李璇生。”

苍南指在最后的那张纸上,这张纸上虽然没有杨秀,但却和杨秀出宫的日子完全相同:“这儿,还有李璇生。什么意思,这难道是巧合吗?”

西乾月震惊地看过去,发现果真如此。杨秀次次出宫前后,竟然都有李璇生的影子。

“你刚刚还说什么来着?”

西乾月还在盯着几张纸反复看着,闻言抬头:“我说什么了?”

苍南伸出手,握住了西乾月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字一顿道:“你说,杨江和李璇生,有些相像。”

西乾月的眼睛在与苍南的对视中缓缓瞪大了,福至心灵地懂了他的暗示:“难道……”

“李璇生他人在哪?”苍南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是看到了一切答案近在眼前,他急切道:“他极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西乾月缓缓垂下了头,她周遭氛围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她的声音很小:“死了。”

“什么?!”

西乾月咬了咬唇:“我与他过了几招,他身手不错,见我手下众多就逃了。我用一枚毒镖击中了他,镖上的毒不致死,最多让人昏厥。后来搜山找人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死了。”

苍南很不理解:“不是被毒死的?那是完全没救了吗?”

西乾月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人首分离,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什么?”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苍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深呼吸道:“不要紧不要紧……这说明,山上除了李璇生还有别人。对,没错,找到其他人了吗?”

西乾月挣开苍南的手,心情更是沉到了谷底,她再次摇了摇头:“我调禁军让他们把长岚山封锁了,他们还在搜山中,我带着李璇生的尸体先回来了。”

苍南起身,拉着西乾月也站起来,他劝慰西乾月也劝慰自己道:“没事,别急,这才下午,长岚山不正在搜着呢吗?我们先去看看李璇生的尸体,说不定还能发现一点别的线索。”

太阳渐渐西斜。

西乾月与苍南并排站在李璇生的尸体前。

西乾月的手下已经将李璇生的头重新与脖子包裹缠绕在了一起,也就不至于过于骇人。

苍南先伸手碰了碰李璇生耳后,又一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到下巴。

西乾月看着他的动作,出声道:“不必试了,苗裕看过了,没有面具,这就是李璇生本人。他的武功不差,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毒镖,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害。”

苍南收回手,仔细端详着他的样貌,道:“你别说,这人……确实和杨江很像。月儿,这不是你的错,想要他死的人总会有办法的。如果他就是李璇生,苗裕也没有撒谎,那也就是说当初死的那个李璇生是假的?苗裕做的面具……就是为了做这个用的吗?”

西乾月望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心跳无端开始加速,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苗裕他……当年还做了二哥的面具,是不是有可能……”

“没有可能。”苍南直接将西乾月心里的那丝火苗摁灭。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不想看西乾月再因为这种无端的猜测大喜大悲:“苗裕是太子的手下,太子要他做二皇子的面具可以有一万种理由,其中绝对不包括给他替死。”

西乾月骤然沉默,双拳也不自然地握紧了。

苍南看向脸色变得苍白的西乾月,狠狠心继续道:“二皇子是被溺死的。而据杨江所说,某夜杨秀深夜才归,后为销毁证物烧掉了所有湿衣服,其中就有二皇子一直随身携带的荷包。荷包被秦王一派得到后,应该是被他们重新利用,交给了杨秀,后来她一定有什么举动,让秦王等人认定了她就是杀害二皇子的凶手。所以秦王杀她,你也得以从她的遗物中见到这枚荷包。我们没法确定的是,李璇生和东宫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西乾月看着眼前和杨江有六分相像的脸,开口道:“如果杨江是杨秀和李璇生之子,如果二哥的死真的不是意外……二哥出门,即便不带侍从,也定有影卫随行,仅杨秀自己,她做不到的。”

苍南问:“杨秀会武?”

其实就算杨秀会武,苍南也不会觉得惊讶了。毕竟身在宫中都敢私自生子,不是胆大包天就是有所依仗。

“我不确定。”西乾月想起与李璇生交手试探的几招,道:“但李璇生实力不俗。”

苍南捏了捏眉心,猜测道:“东宫杀害二皇子早有预谋?或者……杨秀也是东宫的人?如此,才能顺理成章地解释为什么东宫也参与其中。太子早有准备,杨秀又与李璇生有私,正好可以借她的身份拉你下水。”

“推测合理,但很奇怪……”西乾月喃喃道:“西乾绝素来不将人命放在眼中,他能为了追杀苗裕,连苗娘都死盯个几年,何不直接把李璇生也杀了以绝后患?反而多此一举,做面具找人给他替死?这太不像西乾绝的作风了。”

苍南也觉得在这件事上解释不通,他头大至极:“但李璇生现在死了。”

西乾月点头:“对,既然都找人给他替死了,为什么突然又把人杀了?”

苍南捏着眉心猜测:“或许……不是一帮人干的?”

“报!大事不好!”远处,一个侍卫神色惊慌,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西乾月皱眉:“怎么了?”

“秦王……秦王!秦王要反!禁军失守,此时他……他已经带兵攻进京城了!”

苍南西乾月齐齐震惊出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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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乾皇室陵园。

太阳晃悠悠地在天边铺了层血色,仿佛宣示着西乾皇城所处的喧嚣动荡。

但城中嘈杂混乱的战火蔓延不到京外的这片陵园,这里常年冷清沉寂,如同被时间打上了静止的标签。

西乾清的手中正拿着一把铁锹,安静地站在一个极为简陋的墓碑前。

皇亲贵胄修建的陵墓动辄花费数年,占地规模堪比生前家宅,陪葬更是不计其数。而眼前这座坟墓,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坟包和一个无字墓碑,通常乡野村户用于殡葬的规模都比这要隆重上一些。

这是西乾清为西乾承选的地方,这也是他这四年来第一次重回这个地方。

当年他差人随意挖了个坑就要将人入土时,白尘直接气晕在了当场,武乔年更是不顾死活地抱着他的腿求他,但也被他一脚踹晕了。

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

幻痛袭来,仿佛他的心尖上还有那只疯狂翻腾冲撞的同生蛊。

他想,可能是为了赌气。

心上若有若无的剧痛西乾清早就习以为常了,他看着眼前的墓碑,突然道:“给你的帝陵……已经很快了。本也没打算让你长留西乾皇陵,住在这种地方四年,生气吗?”

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回话,周遭静的只有西乾清自己的呼吸声。

西乾清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回复,了然地勾起唇自言自语:“算了,生气你也不会说的,你装惯了。”

他绕过那个墓碑,直接用铲子铲开坟包。

赫然是一副要掘坟的架势!

然而,此时唯一能拉得住西乾清的白尘不知道在哪里,西乾清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开始动作。

窸窣的声响在寂静的皇陵中显得格外嘈杂。

坑洞开始逐步扩大,西乾清已经有半截身子踩在了地下的坑中,他还在一铲接着一铲地挥铲掘土。直直刨到了几米深的地下,此时的他站在下方,掘出的土需要用上些力道才能扔出坑外。

“咚”。

是铁锹与棺材碰撞的声响。

西乾清还在继续挖着,直至将整个棺材毫无遮挡地显露出来才堪堪停下。他站在深坑里,扫了扫棺盖上面盖着的浮土,定定地看着这樽棺材。

良久后,他缓声道:“西乾承,骗我的代价你知道的。”

说完这句,“咚”地一下,他直接将铁锈楔入棺盖与棺材的缝隙,猛地用力。

由数根棺钉牢牢钉死的棺盖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紧接着撬动的一角便轰然断裂。

西乾清的手深入断口处,臂膀用力,随着一声巨响,竟生生地用手将厚重的棺盖掀开,露出了内里的景象。

??西乾承:代价是什么?我不道啊。

?西乾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