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在熵增 作品
第 460 章 死而复生者
灯塔的窗外传来海风呼啸的声音,吹拂过灯塔破旧的窗户后,带来了浓郁的潮湿气息,这些气息理论上是能够稍微中和一些腐烂气味,但是上方传来的浓郁气味一直有增不减。
更何况外面的海风……
他快步上前两步,透过下一扇窗户看向外面的大海。
远方大片大片的黑云开始靠近,那即将落入海平面的太阳为最远方的乌云镀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红色。
这种情景林海平见过一两次,每一次都意味着风暴来临,因为这意味着有强风卷起海洋中的盐粒和水汽,太阳的光芒就会在这些盐粒和水汽中折射,散射出危险的光芒。
林海平并不感到担心,毕竟现在村子里面已经没有人去捕鱼了,他只是有点奇怪,因为自己可是看过天气预报的,未来数天都不可能有云雨出现,但是现在天空乌云的规模可并不小。
不过越是如此,他就越要看一看灯塔顶部是什么情况,毕竟如果真是自己猜测的最糟糕的情况,暴雨很可能会抹除一切痕迹。
他不再多想,于是蹭蹭上楼。
这种旋转楼梯极其容易让人丧失对于距离与高度的感知,不过好在有窗户可以计数。
直至最后一段台阶,这里浓郁的恶臭甚至让他有种怀疑人生的感觉,他平生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因为这味道可比之前见到的尸体臭多了,比那些泡在海边某个水洼,沤了好几天的尸体还要臭,毕竟尸臭顶多是让人极其恶心,但是这种臭味能让他发自内心的厌恶,如果可以,他现在巴不得离这里越远越好。
现在支持他登顶的唯一执念就是人类那该死的好奇心,他现在是真的想知道上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臭成这样。
林海平扶着墙干呕了几下,虽然没什么作用,不过能让他心理上好受了一些。
他一步一顿,走完了最后一段阶梯。
这里是值班室,放的是一些能源设备与操作设施,上面最顶层才是灯室。
林海平环视了一圈,最后瞳孔一缩,看向了露台。
一个人影站在露台上,眺望着宛如渗血一般的血红天空。
狂风在吹拂,带来他那宛如具有魔力一般的声音。
“那鳏夫的眼泪就这般滑落,当他梦见新忘人的模样,并移动他狐疑的手臂,察觉她的位置空冷无着……
这眼泪哀悼一种始终在场的丧失,哀悼在心心相印的空洞;而在那温暖的手曾经相依相握之处,只剩下沉默,直到我也沉默……
这眼泪哀悼我选中的伴侣,一个可怕的想法,一个生命的消失,我爱的充满仁慈的人,成为一个灵,不再有呼吸和声音……
来吧时间,慢慢地教我,让我不会在梦中痛苦;但如今这些事情尚且显得如此突兀,我的眼泪依旧忍不住的掉落。我想象能有足够的时间,振翅而起,环视即将到来的船帆,仿佛他们带来的唯有商人的特产,而不曾带来什么沉重的躯体……”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像是一个诗人,看着磅礴的大海,突然有感而发。
“陈昭生?”林海平难以置信的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毕竟他的声音自己可太熟悉了,更何况还有他背诵的诗。
虽然他不清楚这首诗是哪一首,但是应该是《哀悼集》的其中之一,陈昭生从垃圾场的旧书中翻找到的,看了几眼后就爱不释手,然后钻研了几天之后,他背下了其中的几首,接着时不时就会用他那深情的声音为林海平表演朗诵。
每当陈招生为他表演完毕,林海平就会赞许的点评,说他是无病呻吟,有时候也会夸一夸他,将他夸赞成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诗人。
不过不论是林海平的夸赞还是打击,他都只是笑笑,随即默不作声。
就像现在一样,对林海平的到来视而不见。
林海平难以置信的走进值班室,这一瞬间,他连这里难以言喻的恶臭气味,还有那血红的,超乎寻常的天空都忽略掉了,只是震惊的看着昭生的背影。
他想伸出手触碰陈昭生,但他犹豫了一下,却又收了回去。
林海平随即正了一下衣服,表情严肃的看着面前之人的背影,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但是最终只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那一个:“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你父亲……”
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不太确定是否要说出他父亲的现状,不过段话也应该能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吧?
背影依旧在看着血红的天空,就像是天空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直至这时,林海平才注意到了露台外面的景象。
那宛如末日一般的场景,天空有星星点点在游动,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只见那些星星点点若隐若现,却终究没能看出究竟是什么。
“你不该来的……”
林海平回过神来,意识到重点不在外面的天空,他看着那个背影,气极反笑:“不该来?为什么?你知道你爸听到你失踪的消息……你知道他现在是怎么过活的吗?”
“我知道……我会照顾他的……海平……趁现在离开吧……越远越好……”
“你特么……”林海平仍然气在上头,有种想要动手的冲动,不过他身上的制服遏制了他的冲动:“你什么时候……”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今天陈父的异样,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反应,那打开的房门,还有那本疑似被拿走的书。
林海平的的表情阴晴不定,仔细打量他的背影。
多月未见的陈昭生,还穿着出海时的工作服,只不过已经破破烂烂,上面沾染着一些垃圾碎屑,甚至鞋子也丢了一只,现在已经骨瘦如柴,头发稀疏且更加长,身上似乎有些湿润,而他的手上,则正是那本《悼念集》。
他居然真的回过家?陈父说的话居然是真的?林海生有点懵,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林海平沉默了一下:“你爸让我喊你回家吃饭……更何况咱这么久没见了,怎么这么着急要我离开?”他看了看周围,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若无其事:“你是在这里搞啥了?这么臭。”
“……你应当厌恶这种气息……离开吧……这里不是活人能涉足的地方……”
林海平嗤笑:“ 莫名其妙的,这里怎么不是活人能涉足的地方?难不成这灯塔还是地狱?
这破地方很快就要下雨了,走吧,我带你去县城撸串,顺便找个民宿什么的给你洗洗澡,收拾一下。”
陈昭生摇摇头。
“你说的没错……此间正是地狱。”
他终于转过了身,天空恰巧出现一道惊雷。
在那能照亮整个天地的闪光之后,林海平骇然的看着他。
这个昔日的友人此刻如同怪物一样。
他的身躯浮肿,瞳孔全白,面孔畸形,露出一对獠牙,大半边脸上生长着类似真菌或者苔藓一般的东西,身形糜烂。
他的脖子有一个糜烂的伤口,透过这个伤口甚至能看到颈部已经断裂的颈动脉,不过伤口已经被泡的肿胀而又惨白,里面还有细小的虫子在蠕动。
伴随他的活动,那些血管会因为运动而挤出些许的,浑浊的液体,像是夹杂着泥沙的海水。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种恶臭从何而来了,面前的人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活人了,倒像是尸体,一具刚从海里捞上来的尸体,如果可以,称之为会动的尸体似乎更为妥当。
“陈昭生”用惨白的眼仁注视着林海平:“你不该来……离开吧……我的父亲……以后你可以不用管他了。”
林海平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这才注意到,陈昭生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是他的气管破了一个洞导致的,他说话的时候那个小洞就在噗嗤漏气,或者涌出什么肮脏的液体。
“你特么……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林海平咬牙,在腰上摸索了半天,只摸到了一个对讲机,他掂量了一下,觉得把这东西当武器也不是不行:“你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
陈昭生垂下了头,似乎像是叹息,随即高举双手:“点亮灯塔吧,任它燃烧吧!”
林海平对他出乎意料的反应莫名其妙,随即他看到陈昭生再一次挥舞手臂,重复了那莫名其妙的咒语:“点亮灯塔吧,任它燃烧吧!”
他最后转身,看着天空,再度疯狂的挥手,像是压榨身体最后的潜力:“点亮灯塔吧,任它燃烧吧!”
林海平顿时听到了火焰升腾的声音,他突然看到。
夜幕降临,灯塔向天空散发出明亮的光芒,那些星星点点如同逐火的飞蛾一样,缓慢的向灯塔漂浮而来。
他有些震惊,立马看了看周围,看到了旁边通往灯室的扶梯。
于是他快步上前,爬上扶梯蹭蹭几下就来到了灯室,随即他被面前的一幕震惊的目瞪口呆。
这里居然躺着一套简易的老式灯塔照明系统,结构及其简单,只是有一个巨大的金属反光凹透镜和一个巨大的凸透镜,中间则夹着一个金属盆,看做工像是欧洲西班牙海盗泛滥时代的产物,里面盛放着不知名的膏脂,正在熊熊燃烧着烈火。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比如这玩意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怎么点燃的,有什么用。
他再一次听到了陈昭生深情的声音。
“……‘我只在意物种么?并不!’于岩层和化石中,自然界叫喊道,‘千万物种已经灭绝:我才不在乎,一切都将湮灭。’
汝等呼求告泣于我,我使万物生长,我令他们消亡,灵魂不过意味着呼吸,我所知的唯有这些,然后他出现。
作为人,自然界最后的作品,如此美丽,他眼中闪烁着如此辉煌的意图,把圣歌送上寒冷的天穹,建造他徒劳祈祷的神庙。
他相信上帝就是绝对的爱,而爱是造物最后的法则——尽管大自然,爪牙沾染鲜血,在深谷中,尖叫着反对他的教义——他爱过,受过无尽的痛苦,他曾奋力要为真理和正义而战,就是这样的人,却一定要被吹散成沙尘,或被封在铁丘陵之内?
再也没有了?是一个怪物,一个梦,一个不谐和音,原初的龙族在泥浆中彼此的撕裂,与之相比也是曼妙柔音。
生命如灯心篓般微不足道,唉但愿有你安慰和祝福的声音。
答案或补救的希望何在?
在帷幕之后,
在帷幕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