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虎 作品

第503章 配军

“嘿!沙门岛上可是好久没有出现过硬骨头啦!”一个看着像是管事的节级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抗议,立即就走过来,呼啦一下就将手里的鞭子抽向赵驷。

赵驷手腕带的镣铐看起来与旁人无异,但却是特意设计过的,只需要双手交叉,直接在对应的另一只手腕处轻轻按下去,两处的铁圈也就“嗒”地一声松开。然后,解下来的铁链立刻被他用手抡起来,变成了一件武器,“哗”地一声就与那名节级抽来的鞭子缠在一起。

“脱手!”赵驷随即一声低喝,便顺着鞭子传过去一股巨大的力道,立刻震着那名节级虎口发麻,长鞭也就脱手而出,竟然被赵驷就这么夺过来了。

“贼配军,想造反?不想活了吗?”另外几名小牢子先是愣了一会,随即纷纷拎起手边的棍与刀,一下子就全围上去,想着一起动手,把赵驷给拿下。

赵驷见对方人多,便“哗哗”两声,将铁链在身前抡出了一片空间,逼退了几名牢子,又对着身边的囚犯们大叫道:“都是有血性的汉子,人家都把刀架出来了,咱还洗干净脖子自己再送过去吗?!”

见赵驷突然发难,却是那个石生先前就被牢子们激怒,此时更是受到了感染,突然暴起用手里的镣铐勒住了他身边的一个牢子,一边用力制服对方,一边也大声响应叫着:“大伙儿拼了吧,最后再大也不过是掉个脑袋碗大的一个疤算了!”

只是,在场的囚犯却再也没有响应,甚至包括愿意花钱买命的那些人,同样是极其畏缩地向后移动,有人还害怕地抱头缩在了地上。

起初有点慌乱的牢子们,看到出来与他们对抗的也就只有赵驷、石生两人,便慢慢地缓过了劲,正在那名节级的指挥下,先退回几步,再重新组织着围了上去。

“贼配军!现在投降,老子给你个全尸!”

外监大厅这里的形势虽然紧张,可赵驷心里却并不是太慌。主要是前面夺了鞭子、又和几个牢子手中的兵器交接了几下,丰富的作战经验让他立刻判断出,对面这些人虽多,但大多部都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花架子兵,实际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

事发突然,赵驷只是一时找不到机会继续解开脚上的脚镣,从而导致行动起来有点不方便。所以,眼下现场的这些牢子根本就不敢靠近赵驷,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威胁,但是赵驷也因为自己腿脚的限制,也很难发起更有效的主动反击。

只是可惜了现在这个机会,身边的这第一批囚犯,除了那个石生跳出来之外,其他的人,也许是在流放过来的路途上,已经耗光了他们残存的血性与勇气吧!

赵驷的怀里还有一支不起眼的指头大小的竹管,实际是一根吹响后声音极高的竹哨,万一遇险,他只要吹响它,已经在岛上的秦刚等人就会迅速动手并来增援他。只不过,眼前的情况,他还是想让这帮囚犯能自救一番。

赵驷在前面抵挡了一番之后,那边石生已经将那个小牢子勒得没了气,而且他的脑筋也好,立刻就从这小牢子身上摸出了可以开镣梏的钥匙,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了自己的后,便一手抽出了那人的腰刀自己武装起来,一手将钥匙甩给后面的囚犯中间,继续大声咒骂他们道:“没卵蛋的家伙,都这个样子了,还不为自己争一条活路吗?活该你们都要死在这沙门岛!”

既是石生的咒骂起了效果,更是他抛来的钥匙让更多人看到了希望,很快就有第一个人捡起钥匙,抖抖索索地打开了自己的镣梏,然后便就有第二人、第三人,并且开始砸断旁边的板凳当作武器站了出来。

看到囚犯这边渐渐反抗的人增多,管事的节级开始有点慌了,他一边开始后退,一边还在大声恐吓众人:“你们这帮腌臜畜生,真是胆大包了天,可别犯傻!在沙门寨里反抗,可是立斩无赦的死罪啊!”

“直娘贼!就会诳你们爷爷们!谁不知道你们沙门寨就是鬼门关啊!”石生既然下了决心反抗,自然是要鼓动起更多的人,“大家都听到了,刚才有人都答应交钱了,还会被索命!今天就算是逃不出去,但杀他们一个够本!杀他们一对赚翻番!”

“对!杀一个够本!杀一对赚翻番!”此时,随着有更多的人打开了手头脚上的镣铐铁链,决心站出来进行反抗的已经有了近二十人。

现场管事的节级原来不想把事情闹大,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得了局势,但是眼见着打开链梏的犯人越来越多,他终于开始慌了,立即声嘶力竭地喊着:“守住大门,快示警!犯人要暴动!快示警!”

牢子们都退到了大门口,一边卡住了这里,一边就有人跑了出去,很快就响起了全岛警戒的“当当当”的钟声。

此时正在寨营里热情招待着岑穰等人的李用,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这种告警的钟声,顿时愣了一下,因为上一次这个警钟被敲响时,还是有一个节级喝多了,在其余小牢子的怂恿下,去乱敲钟,想赢一把半贯钱的打赌。结果被他狠狠地罚了十贯钱才了事。这事情过去还没多久,怎么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帮赤佬,不知道警钟是不能随便乱敲的吗?”李用身边的朱柯却是先站了起来,并转而对岑穰、方腊他们陪笑着解释,“估计又是有底下人酒喝多了,耍酒疯乱敲东西,敲到了报警的铁钟上去了。我这就去让人查问清楚,抓住捣乱的人,一定要狠狠地处罚。”

幸好岑知州却显得一点儿不介意,他与身边的人几人对视看了几眼,却是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岛上生活颇为苦闷。真是牢卒偶尔为之,训斥一番就算了,未必要重罚啦!”

几个陪着喝酒的节级立即送上了一堆谀词,连称知州实在是宅心仁厚、关爱士卒。

不过李用还是给站在后面的士卒使了个眼色——赶紧去查看一下又是哪里的人家伙在胡闹,尽快处理好。知州等上官来岛上巡察,虽然不会管得太多,但是纵容手下耍酒疯,总归是个极不好的印象,赶紧把人抓住控制起来,别闹得太出格。

此人刚走去,外面的警钟声却不像是闹着玩的那样敲几下就结束了,反而是一声重过一声,一声急于一声,竟然有着连续玩命地敲下去的势头。

一直笑容满面的岑穰心底实际已经有了数,此时却装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包括与一旁的方腊,也都显得非常地淡定——因为他们并没有听到赵驷发出的哨音,便就只管李用他们的反应。

李用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他瞪了瞪朱柯,后者急匆匆地跳起身,连连告罪:“属下这就去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用只能向岑穰保证道:“岑知州勿忧,本寨守卒有两百多人,朱监押已经过去了,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但是,朱柯出去之后,告警的钟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还传出了更多的喧哗声,似乎是岛上其他地方的寨卒们都被调过来了。

正在此时,尖锐的竹哨突然响起,悠长而尖锐,在外面的闹哄哄中显得是极其地清晰而刺耳。

岑穰此时脸色一变,却是站起了身,并对李用道:“李寨主,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李用也是有着同样的感觉,他也跟着起身,眼看着好好的酒席被冲撞了,他也急于了解并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样情况。

几人朝外走的时候,秦刚与方腊已经有意识地稍稍落后,已经分别盯住了李用以及他身边的两个人。

走出营中,听到持续的警钟声与间或的竹哨声都来自于同一个方向。屋外顺着声音过去的,先是朱柯带的几个人,之后却是跟随岑穰、方腊上岛的一些卫兵。

“岑知州,这又何必,寨里的事,您就放心交给我好了……”李用正想劝说几句时,突然却被前面的情况给吸引住了注意力,最先跑过去查看情况的士卒正拼了命地往回跑,在他身后还有一些狼狈不堪的兵卒,然后便看到一队虽然都是破衣烂衫的囚犯,但是却已经都除掉了枷锁形具,更是手里拿着兵器,手里头还擒获了好几个军官模样的狱卒,正整齐有序地向着他们逼进,尤其是领头的那名魁梧的囚犯,竟然直接就对于岑穰开口说道:

“岑知州!某已经掌握了他们勒索囚犯、内外勾结、残害人命的证据,还有这几个人证在手,这个黑透心的烂寨子,可以直接拔掉了!”

“岑知州,这是怎么回事?”李用看着、听着,顿觉情况不妙,“这囚犯怎么和你认识?”

说时迟,那时快,方腊早就欺身上前,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掌击在他刚从腰间拔出短刀的右手手腕,一下子就将手中武器击倒在地,然后转身一腿,直接踹中他的心窝处,李用惨叫一声,便蜷缩起倒地。方腊这才一脚踏在他的身上,右手持刀直接指向他的咽喉之处,然后便大声对周围的喝道:

“登州知州、兵马都监在此办案!沙门寨寨主李用,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私杀囚犯,是为首犯!望其余从者立即跪下认罪,免得罪上加罪!”

方腊这声喝令,却是让一些正陆续赶来的狱卒开始犹豫着不敢靠前。而一起喝酒的另外几个军官,此时也已经被扮作护卫的秦刚及还有几人直接打倒并控制住。

却想不到,已经被方腊踩在脚下的李用,看到眼前的形势还未死心,竟然还想作最后的挣扎,大声地喊起来:“我是寨主李用,我们沙门寨归京东东路宪司管辖,他个知州管不了我,这是谋害……”

方腊听着厌烦,倒转刀柄,一下击中对方后脑,令其两眼一翻,便就晕了过去!

岑穰此时身上的朱色官袍显得非常地扎眼,他气定神闲地看向四周,对着正从另外方向聚集而来的寨卒们喝令:“本官朝请大夫、知登州岑穰,奉京东东路旨意,前来沙门寨查处李用贪腐案。尔等全都放下手里武器,马上禁军便会登岛。”

此时有人看向码头那处,因为岛上的警钟外加警哨之声,动静不小,方腊早有安排过的水师舰船就已经开动,很快就会靠上码头。

毕竟大宋重文轻武,岛上多是地位最低的狱卒,而且此时李寨主已经被打晕,朱监押也被擒获,剩下来的一些节级在面面相觑之后,还是选择了放下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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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码头那里登陆而来了大批可靠的禁军士兵,开始直接接管岛上的各项事务,同时也将与赵驷一起反抗的囚犯带到一处房内。

赵驷这才拍了拍石生的肩膀,说道:“石兄弟,你要是信得过你四哥,就先和大家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我必定会给大家一个好的去处交待!”

石生已经隐隐地觉得眼前的这个“四哥”不是一般的人,但是天生的豪爽性格让他胸口一挺道:“四哥你放心,小弟我这条命是你给救下的,我和大伙儿都信你,就在这里等。”

赵驷然后便带着方腊的手下,迅速搜集了方才让他们签押往家里要钱的书信,又指认了管事的节级以及几个主要的牢子,进行了简单的讯问之后,更是迅速开始搜检了李用与朱柯等几名主要军官的住处。

最后发现,要给这李用、朱柯几人定罪简直是太容易了:

除了这次他们逼迫囚犯给家里写信要钱的书信证据之外,在李用房里搜出的大量金银钱财、还有详细的账本,记录着许多地方官员、豪强向他们行贿要求在岛上谋害具体囚犯的细节,其中还有许多可以对应应证的往来书信;

有的节级为了立功,带着他们去发掘了岛上一处用于掩埋部分囚犯尸体的地方,而专门负责验伤的杵作也愿意对这些尸骨证明他们生前被进行各种虐待的证明;

当然,更多的冤屈囚犯都是直接害死后抛尸大海,被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人证则更不用担心,方腊非常娴熟地运用了流求讯问术:将被抓的军官分成三拨,告诉他们接下来会分别讯问,凡是回答得比其他人少的、涉嫌隐瞒的,全部处死,就说是拒捕而死。

因此,一他们很快就尽数掌握了在这座岛上这么多年来却犯下的各种确凿证据。其丧心病狂程度、残忍黑暗的地方,竟然让被找来进行笔录证据的文书时时落不下笔。

岑穰只是拿到了一部分的供词,就已经惊讶得不忍再读:“朝廷这些年来,难道就一直对此不为所知吗?”

秦刚拿着从李用屋内搜查出来的一些书信说道:“这些信里,不少都是京城里的高官显贵,包括还有一些无需自己写信就会有底下人去安排的。这是因为,许多人,都需要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合法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对手、自己的仇家。而沙门岛,恰巧满足了这个需求。”

“主公的意思,我们今天铲除了沙门岛,明天还会有其它的岛?”

“背后的毒瘤不除,什么样的岛都还会继续出来的!”秦刚点点头道,“只不过,既然我们在这里,沙门岛的问题一定要解决。”

“嗯!眼下的这帮人定罪是没有问题的。岛上的寨卒虽然都有恶行,但多半是被胁迫,根子还是出在他们的上级主官身上。所以沙门岛不必大动干戈,只须将这几个主将捉来治罪。我这登州知州虽然不能直接判定,但是也是可以将其累累罪行以及相关的证据一并送到青州的提点刑狱司定夺。”岑穰道。

“确实,眼下京东东路这头,在青州那里有宗泽在,缺额之后的官员,自然是会安排一些自己人或者靠得住的人过来的。对了,驷哥,你这次和来的囚犯有过接触,对这些人的处理有什么看法?”秦刚问向赵驷。

“我正想说这个呢!眼下各地贪腐横行,尤以江浙之地为重。光说这一批送来的四十人中,江浙人就占到一半,而且多为冤屈之人,或者与地方官府有仇隙的人。所以,我想再花点时间在岛上流放的犯人中再好好盘查一番,如果也是这种情况的话,其中其中轻罪甚至无罪之人,我都想直接带走,眼下耽罗岛那边正缺少兵员,一来也算是以兵役代流放,二来也看看他们的秉性,若是能够混得出个模样出来,也不枉是来吃这一趟苦了。”赵驷说道。

“这样的安排倒是可以。去耽罗当兵虽然会吃些苦,但肯定是好过昔日在这岛上的地狱日子;再者说,耽罗岛那边的宋人地位尊贵,若是他们能立些军功,在那里也算是个可以立脚安家的好机会。所以,盘查筛选的事,得做得细点。”秦刚点点头后嘱咐道。

“赵某谨记。”

沙门岛一事,虽然在岛上闹得是惊天动地,但是却因为本身就是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地方,即使是有人知道当天登州禁军与水师都过去了不少的兵,但也只当是沙门寨中常规之事。并没有在登州引起什么样的波澜。

而关于岛上牢狱的各个主官的罪行及罪证递到了京东东路提点刑狱司之后,那里的人看了之后,也都大吃了一惊。虽然对于沙门岛的传闻一直都有,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会如这次岑穰所查出来的情况竟然如此残酷惊人,而且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提刑司里更是无人敢为此庇护,而且迅速结案,并将处刑结果立即上报朝廷。

而新派官员之事,也因京东东路眼下的特殊情况,直接便由经略安抚使司这里去推荐派遣了,沙门岛便在不知不觉之间,改换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