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楼内门小界,枢密院升仙殿。
面对着七八名群情激奋的元婴长老,坐在首位的南幽洲统御使、枢密院长老风清子默而不语。
在他座下,左手边,乃是垂垂老矣的炽煞洲统御使盛度。
这位身穿一袭暗红色长袍的化神修士好似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一般,闭着眼,花白的眉毛也耷拉着。
“肃静!”
风清子座下,右手首位的天务院提督长老冯玉站起身来,黑着脸看着各大堂口的领头长老,冷声道:
“真人座下,成何体统!”
这一声厉喝,叫那些元婴长老都闭上了嘴。
见场面控制住了,冯玉这才坐下来,如同其他人一般,都眼巴巴的看着风清子。
风清子捋了捋白花胡子,看着仍旧闭眼不语的盛度,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道:
“盛长老怎么看?”
底下的盛度顿时睁开眼睛,如梦初醒一般。
“有冯长老和真人两位枢密院长老在,按照门规,宗门大事,皆由枢密院定夺。”
他抿了抿嘴道:
“全凭真人做主就是。”
见盛度居然将自己踢出去的皮球挡了回来,风清子有些不悦,眉角稍稍一皱。
他不动声色道:
“都是家里人,关起门来也没必要说些虚的。”
“枢密院五大长老,广陵子道友已经仙去、东华洲分部早已名存实亡,掌门下落不明。”
“这枢密院只剩下老夫与冯长老,早就只剩下个空架子了。”
“今日召集诸位来,也是推行门规。”
“公事公决,如此方才不算是有违了祖制。”
“你有什么想说的,畅所欲言。”
见风清子硬要自己来捅这个窟窿自污,盛度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老朽丢了炽煞洲,本应效仿太衡、北寒两洲同僚,以死谢罪。”
“幸得真人宽宥,保全性命已经万幸,如何又能僭越?”
风清子听到这里,眉头一挑,叹气道:
“天一教刚起势时,事发突然,谁也没料想到这个邪教会凶残至此。”
“燎原之势既成,回头看,当初让两位统御使人在地在的手谕,确有不妥。”
“旧事重提,真叫老夫惭愧万分、懊悔不尽!”
“愧对两位统御使,更愧对我药王宗历代先贤。”
“明日起,老夫即焚天祈罪。”
“自散了一身修为,告慰两位统御使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底下的修士皆是惶恐不已的样子。
他们刷的一声全数站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冲到了风清子座下,哀嚎不止:
“您老是我天机楼柱石,您一走,偌大的天机楼谁能依靠?”
“是啊,真人!值此风雨飘摇的动荡之时,您老怎能因小节而忘大义,置宗门基业于不顾啊!”
“当年之事我等亦有建言,文书手谕更是经由众人三表三决而定,绝非真人之过。”
一群人拽着风清子的道袍下摆,惶恐无措。
面对众人的劝谏,风清子不为所动。
始作俑者盛度骑虎难下。
他不消思虑,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风清子面前:
“总是老朽昏聩,以井观天,无心之失,还请真人不要同老朽计较。”
“如今的天机楼,离不开真人。”
“天底下的修士,更离不开真人!”
“还请真人以天下苍生为念,千万珍重。”
听到盛度这般说,风清子才无奈的摇了摇头:
“活到了这一把岁数,还有什么珍不珍重的。”
“唉,人呐,修不成仙,永远不得超脱。”
“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迟早葬送在你们手里!”
“都起来吧。”
听到风清子这般说,众人才悻悻起身坐下。
“盛长老说自己昏聩,自谬,推辞而已。”
风清子摇头道:
“到了如今这个光景,大家有一份的力,就要出一份的力。”
“如此才能守的云开见月明。”
“盛长老,还是那句话,畅所欲言。”
被逼到了这个地步,盛度终于没办法再去躲避下去了。
他咳嗽了一声,缓缓道:
“纵观我天机楼古今,无论七洲局势如何变幻,我天机楼一直能稳坐陆桥城,断收渔翁利,始终屹立潮头不倒,靠的便是瓦解制衡,四个大字。”
“今时今日,也是如此。”
他环视四周,看着注视着他的诸位天机楼长老道:
“方才诸位长老所言甚是。”
“我们已经错失了东华洲,连带着东华洲的天机楼分部都一并割离。”
“决不能让东华洲旧事重演于眼前!”
此言一出,诸位长老皆是忍不住点头称是:
“统御使言之有理。”
“自当如此。”
盛度踌躇了片刻,继续说道:
“但今时不同往日。”
“除开莫问要一统永安洲的隐患,还有天一教这只饿狼环伺。”
他的话音刚落,首座之上的风清子突然站起了身:
“老夫年事已高,寿元无多,不好再空耗光阴。”
“如今盛长老回来了,宗门内的事情,老夫便可放心交给盛长老与冯长老两人。”
“今后宗门大小一应事务,皆由二位做主。”
“老夫须得闭关延年缓寿,以待不测。”
说罢,也不等盛度推辞,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太师椅,盛度不禁语塞。
“盛长老,真人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往后这宗门,还得靠你我二人携手共济才是。”
冯玉走到站起来的盛度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盛长老,还请您接着拿主意才是。”
盛度的目光移到了一脸笑容的冯玉脸上,半晌才回过了劲来。
他断然没想到,风清子当着众人的面,将这种得罪人的勾当全扔给了他!
“人言风清子素来爱惜羽毛,果然如此。”
“这老贼都这把年纪了,还贪慕这些清高的虚名。”
“如此心性,居然还能修成炼虚?”
“真不知道老天爷应验的什么造化!”
盛度心中腹诽一阵之后,却也是无可奈何。
照着宗门规矩,丢了一洲的仙市后,他这个做统御使的,应该自裁谢罪。
自从被风清子赦免的那天起,他就知道此人必有所图。
若不是自己也天年将近,他都疑心是不是要被风清子夺舍。
现在看来,风清子不过是想让他出面做些腌臜勾当。
也不算的什么了。
想到这里,盛度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