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他眼帘的,是七幅形态各异、充满了原始蛮荒气息的人形图!
每一幅图都极其简单,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玄奥韵律!人形姿势怪异绝伦,或仰天长啸,或俯身大地,或扭曲如蛇,或伸展如鹏……其线条古朴苍劲,仿佛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天地自然生成的纹路!
更令人惊异的是,七幅图旁,同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注解,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易华伟的眼中跳跃、组合,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道韵!
易华伟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第一幅图上!那是一个人形仰天吸纳的图案,周围的甲骨文如同星辰般环绕。他的心神瞬间被吸入其中!体内的混元真元,那几缕微弱的气息,竟在这幅图的牵引下,极其微弱地、自发地按照一个前所未有的、更加贴合天地元气的轨迹开始流转!
虽然依旧艰涩无比,被世界规则重重压制,但这轨迹本身蕴含的至理,却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
“原来如此……不是功法……是钥匙……引动天地本源的钥匙……”
易华伟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长生诀》根本不是什么内功心法!它更像是一把打开天地能量宝库的钥匙,一套直接引导修炼者沟通、吸纳、炼化天地间最原始、最纯粹能量的“道标”!它跳过了传统武学积蓄内力、打通经脉的繁琐过程,直指力量的本源!难怪无人练成!没有对天地至理的深刻感悟,没有强大坚韧到足以承受本源能量冲刷的肉身和意志,强行修炼无异于引火烧身!
目光继续扫过其他几幅图的轮廓,试图将所有的线条、所有的甲骨文都刻印在脑海深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寇仲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其实只有短短十几息),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卷轴卷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回竹筒,“咔哒”一声盖上封盖,又飞快地用油布重新包好,紧紧捂在怀里,仿佛怕被夺走似的,连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破庙的土墙上,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着易华伟。
易华伟眼中的狂热光芒缓缓收敛,重新恢复成深潭般的平静。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消化着刚才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巨大冲击。焦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紫金气息,似乎在他体内按照某种全新的、极其玄奥的轨迹,艰难地、却又坚定地流转起来,极其微弱地汲取着天地间那无处不在、却又对他充满排斥的元气。
“放心。”
易华伟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仿佛得到了最重要的东西。他不再看那油布包裹一眼。
寇仲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对方真的信守承诺。他紧紧抱着怀里的竹筒,警惕地盯着易华伟,慢慢挪到离他更远的地方。
破庙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角落里,一直闭目调息的傅君婥,在卷轴展开的瞬间,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此刻,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在微微转动。她并未完全入定,寇仲与易华伟的对话,以及那《长生诀》卷轴展开时散发出的微弱奇异波动,她都清晰地感知到了。
三日后,破庙外。
晨曦微露,薄雾如纱,笼罩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林间鸟雀啁啾,露珠从叶片上滚落,滴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易华伟盘坐在庙前一块平整的青石上,混身焦黑的皮肤已经褪去大半,露出,但行动已无大碍。他双目微闭,呼吸绵长,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紫金色气息,按照《长生诀》第一幅图所展现的全新轨迹,缓慢而坚定地运转着。
每一次周天循环,都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艰难跋涉。此界天道对他的排斥依旧强烈,但《长生诀》那直指本源的修炼方式,却让他找到了一丝撬动规则的缝隙。虽然恢复速度远不及全盛时期,但比起之前如同龟爬的进度,已是天壤之别。
“窣窣~”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前辈。”
傅君婥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虚弱,但气息已经平稳许多,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腰间悬着长剑,脸色虽然苍白,但眼中的倔强丝毫未减:“我们准备好了。您真的愿意……”
易华伟缓缓睁开眼,紫金色的光芒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他站起身,动作虽慢却稳如磐石,转身看向庙门口。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晨光恰好透过稀疏的枝叶,柔和地洒在他脸上。
傅君婥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死死盯着易华伟的脸,眼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眼前这张脸,与她之前所见的焦黑狰狞截然不同!褪去了大部分的焦壳,新生的肌肤在晨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温润的玉色,细腻得看不见毛孔。眉骨清晰,鼻梁高挺,嘴唇线条冷峻而分明。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宇宙星辰的奥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洞察力。眼角的些许细微纹路,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平添了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威严。
这……这怎么可能?!
傅君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与易华伟相处那几天,易华伟不修边幅,披头散发,一直没能看清易华伟的脸。她本以为,能引动天罚、硬抗紫雷而不死的,必然是一位隐世高人,或者至少也是年逾古稀、气息沉凝的老怪物!
可眼前这张脸……虽然带着几道尚未完全褪去的焦黑疤痕,但那分明是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可以说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看骨相,绝对不超过三十岁!
然而,这张年轻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双经历了无尽岁月、洞悉世事沧桑的眼睛!那眼神中的漠然、平静、以及那种视万物如刍狗的绝对掌控感,绝非一个年轻人所能拥有!
更让她心惊的是,当她的目光与之接触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威压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想要跪下臣服!这种矛盾感,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寇仲和徐子陵也被傅君婥的突然失态吓了一跳。他们顺着傅君婥的目光看去,也看清了易华伟此刻的样貌。寇仲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对徐子陵道:“哇!陵少,你看!原来焦炭底下……长得这么……这么……”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既年轻俊美又令人不敢直视的感觉。徐子陵也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他记得几天前这人还像个烧焦的木炭,现在却……
两人面面相觑,寇仲心念一动,想开口问易华伟是否看懂了‘长生诀’,却在那淡漠的眼神下低下了头。
傅君婥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疑不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前……前辈……”
她甚至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那张脸实在太年轻了,可那眼神和气势……
易华伟将傅君婥瞬间的震惊、茫然和那强行压下的惊疑尽收眼底。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反应。他对自己此刻的样貌毫不在意,百年帝王生涯,早已勘破皮相。他更关心的是力量的恢复和此行的目的。
“我既然答应你们,就一定会送你们到南方!”
易华伟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已能听出原本的冷冽音色,直接无视了傅君婥的失态。
傅君婥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令人心神震荡的脸,将目光投向南方:“宋阀的船队在余杭有据点。我与宋师道有约,若能脱身,便去那里汇合。”
她顿了顿,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肋下的伤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宇文化及虽死,但宇文阀势力庞大,北方已是龙潭虎穴。只有南下,才能暂避锋芒。”
说这话时,她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以这人的实力,还需要避什么锋芒?但他既然问,她便答。
易华伟微微颔首。他对这些势力的倾轧毫无兴趣,但既然《长生诀》已经到手——准确说是记在了脑海中——护送这三人一程,权当偿还这几日的照顾之恩,他向来恩怨分明。
“走。”
他言简意赅,迈步向前。
傅君婥看着他那挺拔却透着无边冷漠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那张年轻的俊颜带来的冲击感依旧在心头回荡,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敬畏。她默默跟上。
四人沿着山间小径前行。易华伟走在最前,步伐沉稳。傅君婥紧随其后,却下意识地落后了半步,目光复杂地落在易华伟的背影上,时而掠过他新生的玉色肌肤和尚未褪尽的焦痕,那强烈的矛盾感始终萦绕不去。寇仲和徐子陵则落在最后,不时交头接耳,目光也忍不住瞟向前方那道身影。
“仲少,你说他真会护送我们到南方?”徐子陵压低声音问道,眼睛盯着前方。
“谁知道呢。”
寇仲撇撇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易华伟的侧脸,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种……这种怪物,哪是我们能猜透的。不过既然答应,应该不会食言吧?”
“嘘!”
傅君婥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两人立刻噤声,但眼神里的好奇却更浓了。
正午时分,四人来到一处溪流边休憩。寇仲和徐子陵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捧水洗脸,傅君婥则谨慎地检查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蹲下身,捧起一汪清水。
易华伟站在溪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目光远眺。他的感知虽然因伤势受限,但依然能察觉到数里外有马蹄声和金属碰撞的动静——是宇文阀的追兵,人数不少,正呈扇形搜索这片区域。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有追兵。”
傅君婥手一抖,清水从指缝间漏下。她猛地站起身,暂时将那张年轻俊颜带来的冲击抛到脑后:“多少人?”
“二十余骑。”
易华伟淡淡道,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领队者,气息与宇文化及相仿。”他心中评估,此人功力比宇文化及更深厚凝练,应是阀主级人物。
傅君婥脸色骤变,失声道:“是宇文伤!宇文阀阀主!”转向还在嬉闹的寇仲二人,厉声道:“快收拾!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宇文伤亲至,其危险程度远超宇文化及!
寇仲和徐子陵被她突如其来的紧张吓到,手忙脚乱地抓起行囊。
易华伟却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深邃。他感受着体内恢复不足一成的真元,又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那里,隐约有某种意志在注视着他,警告他不要再次“越界”。
“前辈?”
傅君婥疑惑地看着他,心中焦急万分。
易华伟收回目光,从岩石上跃下,动作间带着一种与那张年轻脸庞不符的沉稳与决断:“我来断后。”
傅君婥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宇文伤的目标是她和《长生诀》,易华伟留下断后,无疑是最有效的策略,也是最危险的。她深深看了易华伟一眼,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庞在此时竟透出一种令人心折的担当。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没有矫情的推辞,只是郑重地抱拳一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
“大恩不言谢!成都见!”
说完,拉起寇仲和徐子陵,迅速沿着溪流向下游方向疾奔而去,不再回头。
易华伟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他拔出腰间那把普通的横刀,手指轻轻抚过刀锋。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刀身映出他冷峻的、年轻得过分的面容,和那双如同深渊般不可测、蕴含着无尽沧桑的眼眸。
远处,马蹄声渐近,如沉闷的鼓点敲击大地。
林间惊鸟四散飞逃,发出尖锐的鸣叫。
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