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小禹 作品

第六百九十七章进山拜佛访故人

和平酒店印度套房的鎏金大门在身后合拢时,赵天宇从口袋里取出那个深蓝色礼盒。

倪俊婉正在给儿子读睡前故事,暖黄的台灯将她垂落的发丝染成蜜糖色。

"给你的。

"他将盒子放在童话书上,钻石在丝绒衬里上折射出海水般的光晕。

倪俊婉的指尖在触到项链时微微发颤——这不是他们最昂贵的珠宝,但蓝钻内部涌动的星芒,让她想起谈恋爱的时候,赵天宇攒了几个月的工资给她买的碎钻耳钉。

她突然拽住丈夫的领带,将这个高她半头的男人拉得弯下腰来。

绵长的亲吻间,赵紫旭抱着童话书迷迷糊糊地问:

"妈妈你怎么哭了?

"

"是灰尘进眼睛了。

"倪俊婉抹了抹眼角,余光扫过丈夫口袋里另外两个礼盒的轮廓。

她平静地帮儿子掖好被角,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那些不该问的、不必问的,都化作床头柜上蓝钻石温柔的闪光。

浴室内金色浴缸里的水纹晃动着婆罗门风格的浮雕。

赵天宇仰头望着穹顶上繁复的曼陀罗花纹,热水蒸腾的雾气中,思绪回到了第一次和星海大师见面时候的场景。

和平饭店的墙壁确实够厚,厚到能隔绝一个世纪的江湖恩怨,却隔不断记忆里般若寺的晨钟暮鼓。

浴室门轴发出极轻的

"吱呀

"声。

倪俊婉赤足踩在孔雀蓝的马赛克地砖上,真丝睡裙下摆随着步伐漾出令人心悸的弧度。

当她的膝盖抵上浴缸边缘时,赵天宇突然伸手一拽——

"呀!

"惊叫声被吞进交缠的唇齿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倪俊婉鬓角的碎发,她捶着丈夫结实的胸膛:

"小旭就在隔壁...

"

"那小子遗传了我的睡眠质量。

"赵天宇笑着咬住妻子通红的耳垂,热水随着动作溢出浴缸,在瓷砖上汇成细流,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曳的灯光,宛如黄浦江的粼粼波光。

次日清晨,戴青峰的车队早早候在饭店旋转门前。去往普陀山的路上,赵紫旭趴在车窗上数跨海大桥的斜拉索,倪俊婉低头整理儿子歪掉的衣领,脖颈间的

"深海之瞳

"随着车身的颠簸闪烁。

赵天宇望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沪海天际线,恍惚间又听见老年爵士乐队演奏的《夜来香》——这座永不落幕的城市,终究会把所有爱恨情仇,都酿成和平饭店酒柜里那一瓶瓶年份威士忌。

车队在普陀山脚下缓缓停稳,青石铺就的山路蜿蜒向上,隐没在苍翠的松柏之间。

赵天宇整了整西装领口,山风带着香火特有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爸爸抱!

"刚迈出两步,赵紫旭就拽住了父亲的裤腿,仰起的小脸上写满狡黠。

赵天宇屈膝刮了下儿子的鼻尖:

"小懒虫,昨天在酒店泳池扑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喊累?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熟练地将孩子托上肩头。

小家伙骑在父亲脖子上,兴奋地抓住了赵天宇的头发,惹得倪俊婉连忙拍他的小手:

"别揪爸爸头发!

"

石阶被无数香客磨得发亮,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青灰色。行至半山腰的观景平台时,赵天宇突然驻足。

他望着那棵标志性的迎客松,松针间漏下的光斑在地上跳动,恍如昨日。

"青峰。

"他转头唤道,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棵松树下。

"

戴青峰手中提着香篮,闻言一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他带着四个堂主上山进香同时还想要拜见星海大师,当时戴青峰和他的手下衣着华贵在香客中格外扎眼。

转角处遇见下山的赵天宇夫妇,当时的赵天宇夫妇都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

"怎么会忘。

"戴青峰摩挲着松树皲裂的树皮,笑得意味深长,

"你当时虽然穿着便装,可是身上那股子正气藏都藏不住。

"他刻意略过了当时对倪俊婉惊鸿一瞥的细节,那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惊艳。

赵天宇望着山巅若隐若现的琉璃瓦,忽然轻笑:

"那时候你你是青狼帮威风凛凛的少帮主,现在倒成了我的左膀右臂。

"

"命运这东西...

"戴青峰望着山顶若隐若现的金色屋顶,

"当年谁能想到,青狼帮的少当家会跟着警察出身的老大,走上世界黑道这个大舞台?

"

山风骤起,吹散香炉里升腾的烟霭。

赵紫旭在父亲肩头打了个喷嚏,引得大人们一阵轻笑。

队伍继续向上行进,石阶尽头,般若寺的金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见证这段奇妙的缘分。

来到山高林密的般若寺,赵天宇望着这座熟悉的古刹,心中百感交集。

青石板铺就的山路蜿蜒而上,两旁古柏参天,梵音袅袅。

他向寺中迎客的小沙弥说明来意时,对方竟似早有预料,双手合十道:

"几位施主请随我来,方丈大师已等候多时了。

"

穿过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后院依旧清幽雅致。

那方丈室所在的院落,青砖黛瓦,竹影婆娑,与几年前别无二致。

只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警察,如今已是叱咤风云的天门继承人。

赵天宇牵着儿子肉乎乎的小手,倪俊婉挽着赵天宇的胳膊,戴青峰紧跟在他们的身后,跟随引路僧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登上二楼。

"师父,贵客到了。

"小沙弥在雕花木门前轻声禀报,随即躬身退下。

赵天宇凝视着门上斑驳的朱漆,恍惚间又看见当年那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自已。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叩门扉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格外清晰。

"进来吧。

"星海大师苍劲的声音穿透木门。推门而入,只见须眉皆白的老禅师端坐蒲团之上,袈裟如雪,目光慈祥。

身后的戒空和尚手持念珠,静立如松。檀香氤氲中,赵天宇郑重合十行礼:

"星海大师,别来无恙。

"

"赵施主气色更胜往昔啊。

"老禅师含笑示意众人落座。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天宇从怀中取出司马长空托付的檀木匣子,紫檀木纹在光线下流转着暗哑的光泽。

戒空缓步上前接过时,匣盖缝隙隐约透出一缕沉香的幽韵。

星海大师的目光忽然落在赵紫旭身上。小胖墩今天出奇地安静,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禅房里的每一处细节。当与老禅师深邃的目光相遇时,他竟不躲不闪,肉嘟嘟的脸蛋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此子额阔鼻直,眼藏慧光。"星海大师指尖轻捻佛珠,

"他日必成大器。

"

老禅师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向赵天宇:

"赵施主现在已经身在天门了吧?

"

窗外的竹叶沙沙作响,赵天宇望着茶盏中旋转的茶叶,苦笑道:

"大师明鉴。只是这江湖路,比想象中更为...

"

话音未落,小紫旭突然挣脱父亲的手,摇摇晃晃跑到佛龛前,踮脚去够供桌上的木鱼。

众人愣神之际,星海大师却朗声大笑,苍老的笑声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落下。

倪俊婉见状立即走了过去,将赵紫旭抱在了怀中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施主难得来一次,可有什么需要老衲解惑的?

"

星海大师的声音如同古井深潭,平静中透着深邃。窗外的风铃叮当作响,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窗棂上。

赵天宇闻言心头一热,能得这位星海大师的指点,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在此之前,如果不是星海大师为他指点迷津的话,他可能也不会走到今天,所以他才会对这位大师如此的尊重。

他侧首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倪俊婉会意地轻抚发髻,盈盈起身道:

"大师,容晚辈先带小儿回避...

"

"且慢。

"星海大师忽然抬手,宽大的僧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亚麻色光泽。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戒空:

"去将那个锦囊取来。

"戒空躬身退入内室,不多时捧出一个绛红色的丝绒布袋,上面用金线绣着莲花纹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老禅师枯瘦的手指从袋中取出一枚羊脂玉观音吊坠,玉质温润如凝脂,观音法相慈悲庄严。

"此物随老衲修行四十余载,今日与令郎结个善缘。

"说着将红绳绕过小紫旭肉乎乎的脖颈。

孩子好奇地抓起胸前的玉坠,那白玉映着粉嫩的肌肤,竟似活了一般流转着莹润的光泽。

"谢大师厚赐。

"赵天宇与倪俊婉齐齐拜谢。

小紫旭有样学样地合起小胖手,奶声奶气道:

"谢、谢谢和尚爷爷!

"

童言无忌惹得满室莞尔,星海大师雪白的寿眉都笑颤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慈爱。

待倪俊婉牵着孩子退出禅房,木门吱呀合拢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香炉中的檀香升起袅袅青烟,赵天宇凝视着烟气的走势,半晌才开口:

"大师明鉴,晚辈如今...

"他摩挲着茶杯边缘,釉色青白的瓷杯上倒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就像在迷雾中行走,连对手是谁都看不清。

"

戴青峰在一旁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禅房内的空气似乎突然凝重起来。

窗外一片枯叶飘落,正巧打在窗纸上,发出

"嗒

"的一声轻响。

星海大师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洞悉世事的微笑:

"呵呵,赵施主何必自寻烦恼?古来成事者,不过天时、地利、人和。施主已得其二,纵有风浪亦不足为惧。

"

赵天宇眉头微蹙,手中的茶盏泛起一圈涟漪:

"弟子愚钝,不知占的是哪两样?这与我的对手又有何关联?

"

窗外一阵风过,竹影婆娑,在青砖地上摇曳出迷离的光斑。

"施主生辰暗合紫微星象,此乃天时。

"老禅师指尖轻点案几,檀香炉中一缕青烟应声而散。

"再看你身边之人...

"他目光扫过戴青峰,最后停在方才赵紫旭离去的方向:

"妻贤子慧,挚友忠心,此乃人和。远的不说,单是今日随行之人,个个都是能助你遇难成祥的福星。

"

赵天宇恍然,眼前浮现倪俊婉温婉的笑靥,儿子天真烂漫的模样。

茶汤中倒映的眉眼渐渐舒展,却仍有一丝疑虑:

"大师方才说三才缺一,这地利...

"

"龙脉在此,根就在这里。

"星海大师突然提高声调,惊起檐下一只栖息的灰鸽。

他枯瘦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出一道蜿蜒的曲线:

"异乡若遇困局,不妨溯游而归。江河入海,终要回到发源之地。

"

赵天宇瞳孔微缩,忽然想起自已在国内建立的人脉以及黑白两道的那些产业。

茶汤中的倒映渐渐清晰——那不仅是退路,更是一张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窗外暮鼓声起,浑厚的声浪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落下,也震散了他眉间最后一丝阴霾。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连肺腑都被这古刹的钟声涤荡得清明透彻。

“多谢大师指点,弟子茅塞顿开。”赵天宇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此刻的他,心中迷雾尽散,前路虽未完全明朗,却已有了方向。

星海大师微微颔首,雪白的寿眉下,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深邃如渊。“赵施主切记,万不可轻信他人。”

老禅师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狡猾的猎人,常常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赵天宇郑重点头,将这句话深深镌刻在心底。“弟子谨遵教诲,不知还有何事需注意?”

星海大师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拨动佛珠,檀木碰撞的声响清脆而悠远。

“还有最后一句忠告——你现在是上山的人,但千万不要低估……下山的神。”

赵天宇眉头微蹙,心中疑惑:“大师能否指点一二?这‘下山的神’究竟是谁?”

老禅师却只是含笑摇头,目光深远:“天机不可尽泄,时候到了,你自会明白。”

赵天宇知道再问无益,转而问出最后一个萦绕心头的问题:“大师,若我留在国内,不去美国,是否就能安稳度过余生?”

星海大师闻言,忽然朗声一笑,笑声如洪钟大吕,震得案几上的茶盏微微颤动。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老禅师目光灼灼,直视赵天宇,“你生来便是龙命,又岂能躲得过?唯有历经劫难,方能蜕变成真龙!”

赵天宇心神一震,随即深深一拜:“弟子受教了。”

起身告辞时,戴青峰忽然开口:“天宇哥,能否让我与大师单独说两句?”

赵天宇看向星海大师,见老禅师微微点头,便拍了拍戴青峰的肩膀,转身退出方丈室,脚步声渐渐远去。

禅房内,只剩下戴青峰与星海大师二人。香炉青烟袅袅,戴青峰站在方丈室中央,双手合十,深深鞠躬,声音恭敬而低沉:“大师,弟子有一惑——跟在赵天宇身边,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