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赌坊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街上的行人也开始变得稀稀拉拉。
赌坊内人声鼎沸,骰子在檀木骰盅里骨碌碌地转,清脆的碰撞声夹杂着赌徒们忽高忽低的吆喝。
赢家的狂笑与输家的咒骂此起彼伏,在氤氲的烟草味中发酵。
金一跨过门槛时,正嚼着半块冷硬的馍馍,几个手下跟在后头冲进来,争抢着茶壶就往喉咙里灌。
凉茶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这半个时辰在外面东奔西走,虽不算太过劳累,但闷热的天气却让他们额头上早早地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粗布短打的后背早已湿透,贴在肌肤上。
“金哥。”
他刚走进赌坊,一个手下递来汗巾。
金一顺手接过,在脸上用力地抹了一把,那带着些粗糙质感的汗巾擦过脸颊,带走了汗水,也让他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抬起头,目光在赌坊内快速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瘦猴以及其他几个熟悉的身影。
微微皱了皱眉,随口朝着身旁的手下问道:“瘦猴他们回来了没有?”
“还没。”
金一听后,忍不住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和笃定:“哼,这几个家伙,肯定跑去茶楼了。”
说罢,不再理会,将手中的汗巾随意地扔给手下,然后迈着大步准备朝着二楼走去。
这鬼天气热得邪乎,在外头折腾了半个时辰,金一只觉得后脖颈火辣辣的,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淌。
里衣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活像裹了层浆糊。
他此刻满脑子就想着赶紧回到二楼那间屋子,往竹榻上一瘫,让酸胀的腿脚好好松快松快。
左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松动的木板发出
"吱呀
"一声响,金一突头也不回地问道:
“黑夫呢?”
“在那边盯着呐。”
金一身子猛地一顿,拧过脖子看向身后的手下,眯起被汗水腌得发疼的眼睛:
"盯着?盯谁?
"
手下没急着答话,先往赌坊东南角瞟了眼,努嘴道:
"今儿个来了个新人。
"
"新人?
"
金一眉头一挑,汗珠顺着眉骨滑进眼里,蜇得他眨了眨眼。
他顺着对方努嘴的方向望去——赌坊里乌泱泱的全是人头,烟袋油灯熏出的雾气里。
黑夫正倚着厅柱,粗粝的手指转着枚铜钱,眼睛跟钩子似的钉在前方某处。
金一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平时一般的小事根本不会让他如此上心,今儿竟亲自下场盯梢?到底来的是谁?
他脚跟一旋,靴底在地上磨出半道弧,大步流星就往人堆里扎。
越往里走,汗馊味混着酒气直往鼻子里钻。
穿过人群,每走一步,心中对这个新人的身份好奇就多一分,究竟来的是谁,能让黑夫如此在意。
金一拨开几个输红眼的赌鬼,离黑夫越来越近。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黑夫转头望去,看到金一朝着自已走来,原本靠在立柱上的身体立刻挺直。
“金哥!”
金一走到黑夫的身旁,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仍没有离开黑夫一直盯着的方向。
“说说,怎么回事?”
黑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俯身凑近,指着前方的一个少年。
"金哥,那小子...是苏家的。
"
金一眼皮一挑,眯起眼睛细细打量。
只见那少年身着一件靛青细布长衫,料子比寻常百姓的粗麻衣裳要细腻些,却也算不上什么名贵货色。
衣襟袖口都浆洗得发白,只在领口处绣着几道简单的回纹,针脚细密却并不张扬。
腰间束着条半旧的褐色织带,挂着个磨得发亮的铜钱荷包,随着他兴奋地前倾身子,在桌沿磕出轻微的声响。
他脚上蹬着双八成新的黑布鞋,鞋帮上还沾着新鲜泥点子,想来是来时路上溅的。
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这身打扮,分明是个略有体面却又远够不上富贵的读书人模样。
在这赌坊里,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的赌徒们,个个穿着粗布短打,或是袒胸露怀,或是挽着袖子,满脸通红地叫嚷着,唾沫星子横飞。
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少年,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赌局。
这个少年穿着一件白色劲装,身形矫健,眼神灵动,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只见他一会儿紧盯着赌桌上滚动的骰子,一会儿又偷偷观察周围人的表情,时不时还在身旁的同伴耳边低语几句。
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