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细细思量,陈家似乎并没有要彻底将他弃之不顾的打算。
毕竟,若真要断绝关系,族长又怎会亲笔写下那封言辞恳切的信呢?
那封信里,字里行间多少还是流露出了一些对往昔情谊的顾念。
更不会特地派出一人前来协助他。
无论当下陈家对他的态度如何冷淡,只要没有彻底切断联系,他就还有希望。
在陈世远看来,想要在陈家有着一席之地,能够打动陈家,就是苏玉手上的那些货物。
“是!”
陈成低声应命,躬身退出时特意放轻了脚步。
待陈成离开后,苏远独自立于厅中,抬起手中的信筏,目光再次落向手中的竹简。
“如舟临激湍,举步维艰……”
他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眼下的苏家,在安业镇势力的打压下,单靠他和苏玉二人之力怕是难以支撑。
子轩先生的到来,或许就是那根救命稻草。
苏远收起手中的竹简,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最终停在书案前,双手撑在案边。
盯着案上那盏将尽的灯火,火光在他眼中跳动。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在陈家自顾不暇之际,设法稳住苏家在安业镇的根基。
若是...若是最终事不可为,至少也要给自已留一条全身而退的路。
翌日酉时,天虽未黑,可宅院正厅已经点燃了烛火。
烛光透过灯罩,洒在地面与墙壁上。
八盏烛台沿着厅墙依次排开,烛火摇曳。
檀木案几上错落摆着蜜梨、洞庭银鱼等时令珍馐。
陈成正在厅内指挥着仆役们调整席面。
忽见苏远玄色衣角掠过门槛,就要上前见礼,却被苏远抬手制止,示意陈成继续手头的事。
自已则轻步走向主位,坐下后,目光在厅内扫视一圈。
从烛台的摆放角度到珍馐的排列顺序,都一一审视。
确认一切没有问题后,才收回目光,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自然的搭在扶手上,开始耐心等待。
片刻之后,廊下忽然传来脚步声,节奏不快不慢。
陈世远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身着一袭云纹绀青长衫,步伐轻盈地走了过来。
腰间悬着的青铜司南,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光。
“下走丁子轩,见过陈公子。”
丁子轩在门槛前三步站定,微微躬身,礼数周全,清朗的声音在厅内响起。
苏远原本正坐在主位上,听到声音后,赶忙起身。
脸上瞬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快步走到丁子轩的身前,广袖翻飞间已扶住丁子轩肘部。
“子轩先生不必多礼,一路奔波辛苦了。”
言语间透着对丁子轩的敬重之意。
“能得先生屈尊相助,实乃陈某三生有幸。”
苏远边说边轻扶丁子轩的手臂,引他往厅内行去,温声道:
“快请上座,不必拘礼。
今日权当在自已家中,我们也好促膝长谈。”
丁子轩微笑颔首,随着苏远的脚步一同向前走去,口中说道:“陈公子客气了,即是奉陈族长所托,丁某自当竭尽所能。”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来到厅内早已布置好的席位前。
苏远先请丁子轩在主宾之位就座,待丁子轩坐下后,自已才回到主位。
苏远抬手示意仆役们斟酒,随后端起酒杯,起身面向丁子轩:“先生,这第一杯酒敬您,谢您愿意前来相助。”
丁子轩也赶紧站起来举杯,客气地回应着。
一杯酒下肚,二人重新落坐。
丁子轩坐在席中,看上去气宇不凡,举止间透着一股儒雅之风。
寒暄几句后,便开始动筷。
酒过三巡,厅内烛火摇曳。
苏远见酒兴正浓,时机也已成熟。
环顾四周,抬手示意,提高音量,对着厅内侍奉的仆役们说道:“都下去吧!”
仆役们纷纷躬身行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厅门缓缓闭合,偌大的厅堂之中,只剩下他与丁子轩二人。
苏远微微前倾身子,向他询问陈家如今的情形。
丁子轩先生微微皱眉,放下手中酒杯,神色有些凝重。
“陈公子,实不相瞒,陈家如今内部局势复杂。
族长有意大力整顿家族势力,意在集中权力。
你这一脉如今势微,在一些人眼中已无足轻重。
此次同意收下物资,也是在族长的劝说下,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即使今日陈世远不问,丁子轩也会寻个恰当的时机,主动向他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