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娘带着儿子媳妇安安心心在公社住着,留在家里的秦小妹等人生活也很低调,随便谁来看,桌子上从来只有清粥小菜两三碟,吃的就是忆苦思甜。
老人还好,年纪大了吃东西不消化,清淡点儿反倒舒服,只是苦了小妹这个正值壮年的劳力。
怕她过不了没油水的日子,钱老太不止一次劝孙女也上公社去,别留在家里受罪。
秦小妹没同意,两辈子加起来,什么苦什么难她没受过?现在的生活说是天堂也不为过,还有啥好不知足的?
再说她再走了,家里就剩下两个老人,势必应对不了那些使尽招数来借钱的社员。
很多时候秦小妹只是啃着咸菜干儿干巴巴的坐在那里,来借钱的社员就说不出来话了。
换个人可不一定这么好使。
再遇上个没良心的,丧尽天良,专哄骗老年人,阴沟里翻船才最气人呢。
如今大队里被那些来借住生娃的妇女搞得乌烟瘴气,老钱家反倒成了难得的净土。
听大丫说,大约是因为她过两天就要结婚了,哪怕知道家里穷的欠一沟子债,仍有不少亲戚上门来想管她借彩礼钱。
说起那些人的嘴脸二丫就生气,手里的豆橛子不知道被她想成了谁的脊梁骨,掰的啪啪响。
“真不要脸!一进门就攀亲戚,说起来个个小时候都抱过我;人人都和我爹娘最亲,可咱姐妹最困难的时候,家里吃不上饭的时候,咋没个亲戚接济一顿呢?现在换他们家没粮食吃了知道舔着脸上门借了,咋这么大脸呢~”
那些人里但凡有一个在她们姐妹最困难时伸出手帮一把,以大丫二丫和王老爷子的为人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可惜了,大丫二丫的爹娘死的太早,又是家里的一根独苗,那些亲戚默认她们家没指望了,连装都不装,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将人伤的彻底。
要是知道姐妹俩如今长大一个比一个刚强,不仅干活持家是一把好手,对象也找得好,他们哪会这样放肆?
所谓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是了。
难怪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些年秦小妹给予老王家的帮助都比那些同住一个生产队的亲戚要多。如今才上门来找的,管他是多亲的亲戚,姐妹俩都心无波澜。
拒绝的话说多了说烦了,索性直接躲到秦小妹儿这儿来听收音机,任凭那帮便宜亲戚上火去。
“听说还好些人上大队去借钱呢。”大丫平时不爱和人聊闲,这消息估计是她对象,队里的拖拉机手告诉她的,保真。
“一个个哭着喊着说明年一定好好种地,开口不是借钱就是借粮,大队长之前劝的口水都干了也没人听,现在他不管这事儿,会计连夜收拾东西和媳妇儿回娘家去了,躲得比大娘还快呢。”
嗯?秦小妹没想到有人动作比自己还快,但一听是张会计,便不奇怪了。
“不愧是会计,要不说人家能管账呢?这职业嗅觉可太敏感了。”
院中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这段时间他们总聚在老钱家听收音机,增长了不少见识,知道这世上有能耐的人如过江之鲫,不一定非要上过大学的才聪明。
很多时候小人物具备小智慧就够在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了,让人不禁感叹身在底层要学的东西也是很多的。
如果自身的智慧不够,又没有条件增长见识,那跟着聪明人总是没错儿。
譬如这回的事情,大丫就很感谢秦小妹,要不是她上门来劝,自己或许就要为了钱把新房租出去了。
“钱二娃那事儿以后,社员们心里没底,再加上家里没有余粮,本来说好生完娃以后再给钱的都反悔了,闹的很难看。”二狗又提供了一个新消息。
据他说,因为在“借住”交易达成之前双方都没有交情,互相戒备着,因此谈好的价钱会分两次或者三次给,总之不可能一口气给完。
如今大溪沟的社员们出尔反尔,单方面要求拿到所有的钱去买粮食过冬,本来就没理。
一些好说话,理解农民难处的,干脆就把钱掏了;一些家庭条件不好,加之性格胡搅蛮缠的说不给就不给,闹得很难看。
会有今天这种情况,说实话秦小妹和李祖富早就预见了。
这见不得人的不受法律保护的交易,仅靠着口头的约定摇摇欲坠的维系着。双方都是信守诺言的实在人还好,但凡有一方起了坏心思,上哪儿哭都不知道。
就这样还敢把全副身家都赌上,勤等着发大财,该说不说,这种人饿死了也就饿死了吧,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治好了也流口水,不中用。
可怜大丫没把日子挑好,选在了这节骨眼儿上结婚。
到那天估计婚宴上光盘光碗啥都不能剩下。
那帮担心自己冬天饿死的社员如今勒紧裤腰带省粮食,就等着大丫这一顿呢,提前三天清肚子,饿的扶墙进,扶墙出。
毫不夸张的说,就连二狗这种半流浪儿童都比这帮人体面、讲究。
这时候的喜酒,繁复奢侈的菜式是没有的,只一点,一定要叫大家伙儿都吃饱。
考虑到村里现在的情况,大丫和对象商量了一下,肉就不加了,结完婚还得过日子,不过豆橛子和土豆、萝卜可以管够,爱吃多少吃多少。
“一辈子就结一次,再说队上也给支钱,我们就算贴也贴不多少,大家吃饱最重要。”大丫倒是不吝啬,说话也敞亮。
她持家有道,对象又有正事儿,想必结婚以后日子不会难过,秦小妹光是想想就替大丫高兴。
她主动道:“咱两家住的近,你结婚那天叫二丫过来把收音机抱走,打开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真的吗?那感情好!”
一听这话,二丫高兴的差点儿没蹦起来。
第二天就跑来老钱家抱着收音机擦了半天,整的比新的还亮,效果堪比抛光。
不愧是劳动惯了的,真有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