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公证人克罗旭的话,葛朗台先生立即生气起来,结结巴巴地吼道:“别……听他们胡说,我就是把我的女儿扔到这洛……阿河里也不会嫁给他。那个混蛋东西,你……也可以给我向外边宣传一下,就说……我绝不会……让我的女儿……嫁……给她的堂……兄弟,让……他们……少胡扯。”
公证人克罗旭为此而心花怒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安雅落后一步,暗自觉得好笑。索漠城里的这三个克罗旭的确算是有钱人,会是葛朗台先生可能选择的女婿后备,但按照葛朗台先生的个性,他是绝不会让女儿嫁人的。嫁人?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要费一大笔嫁妆的。克罗旭为了钱财把主意打到欧也妮身上倒也没错,可他们是万万料想不到葛朗台先生究竟有多精明的。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公证人克罗旭起先并没有注意到欧也妮今天的变化。在他看来,这个年轻的女子一如既往的安静内向,从不插手长辈的事。如果能让侄子娶了她,葛朗台家的数万家财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到手?欧也妮遗传了她妈妈的个性,这真是件好事。不过因为刚刚谈到的正是她的婚事,克罗旭便向她看了一眼,在发现她正沮丧地低着头时,对着葛朗台先生说:“令爱的意见是什么呢?”
葛朗台先生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她……不需要……考虑太多。”
看着葛朗台先生似乎不愿意多谈,公证人克罗旭也闭上了嘴。反正就算葛朗台小姐再怎么喜欢那位堂弟,最后还是要听从父亲的安排的。想到这一点,他便打定主意要继续讨好葛朗台先生。
刚巧这时候,葛朗台先生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一张报纸,问道:“公债的行情怎么样?”
安雅竖起了耳朵。
“你就是不听我的话,现在买还可以赚到二成,并且利率很高,八万法郎有五千息金。”公证人克罗旭说道。
安雅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这是自她有意识并知道自己的目的开始,所来到的第一个世界,而脑中的记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个世界并非只存在这一个故事。虽然因为还没有接触到关键性的人物,她无法获得相关的信息,但是很显然,得到一笔金钱对她日后来说是有帮助的。克罗旭先生的这番话可能对她会有帮助……不,其实紧跟着葛朗台先生投资是最保险的办法,而假如能等到葛朗台先生去世,只需要几年的时光,她就能毫不费力地得到大笔遗产。
可是这种方法并不保险,因为她本来就是打算速战速决的,能在源头干掉那位堂弟先生当然是最好的。而如果投资的话,或许只能动用欧也妮那些金币收藏……再说吧。假如能做无本的生意,那当然是最好的。
公证人克罗旭现在正在念报纸,把淇奥默·葛朗台先生去世的消息读给葛朗台听。安雅看到家门接近,便先一步走了回去。葛朗台太太正坐在堂屋里织她的毛线套袖。安雅刚和她打完招呼,葛朗台先生就走了进来。
娜农从楼上下来,告诉他们查理还没醒。她对查理的形容是:“他的睡态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安雅差点绷不住笑了出来。温顺的小猫?娜农可真会形容。这明明就是一匹中山狼啊!
葛朗台说道:“好吧,就让他睡吧,别去打扰他,晚点让他知道这个坏消息也好。”
葛朗台太太问道:“什么坏消息?”
“他的父亲因为破产而自杀了,他现在是一个穷光蛋了。”
葛朗台太太吓呆了。娜农同情地道:“怎么会呢?他睡得那样香甜,假如被他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样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安雅。
安雅转移了话题:“我们要给叔叔戴孝吗?”
葛朗台先生瞪起了眼睛:“你们这些女人,净想些没用的东西,你们整天就向着如何糟蹋我的钱。戴孝有什么用,那是胡扯的事,活人戴孝死人怎么知道。”但是看着女儿的眼睛,他还是态度恶劣地道:“你要是乐意,就自己去弄好了!给我准备一个黑袖标就行了。”说罢,他便带上了手套,匆匆离开了。
安雅推说身体不舒服,回到楼上欧也妮的房间里。她仔细打量着这间屋里的一切,把欧也妮的私藏拿了出来,将金灿灿的钱币倒在床上。悦耳的响声、灿烂的光华、精致的图案……这一切都仿佛令人沉醉。除了金钱的功效以外,它们还是一件件精致的艺术品,无法不令人着迷。安雅简直无法想象,欧也妮是怎么舍得把这些漂亮的钱币拱手送人的。反正现在换了她,是绝对不会干出那种傻事的。
心醉神迷地看了这些钱币好久,安雅才仔细地把它们收了起来,在箱子里放好。这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听到楼梯上有咚咚的声音,便也理了理头发,走了下去。反正娜农肯定准备了好东西,要是现在不吃,待会儿就会被葛朗台先生发现,她不如去帮忙解决一下。
破旧的楼板吱嘎吱嘎地响着。安雅走下去的时候,刚好听到查理在说:“要是能有鹧鸪或野鸡吃就好了。”
娜农说道:“少爷,这地方上哪儿去吃鹧鸪哇,早些年这里还有,现在连看都看不到了。不过,今天有新鲜的鸡蛋。”
安雅走了下来,和他打了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大姊。你看起来比我昨天见到你时漂亮多了。”查理说道,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安雅。
安雅也打量着他。说实话,查理能让欧也妮一见倾心,也是的确有这个资本的。他今年二十二岁,青春博发,年轻英俊,打扮时髦,气度潇洒。栗色的卷发令他的脸显得精致了不少,身上穿着的真丝镶钻石的马甲和蓝色领带都令他的风姿更加迷人。她微笑了一下,坐在桌子前:“说起鹌鹑来,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呢,就是在森林中看人打猎,那里有好多各种各样的鸟儿。”
娜农拿着鸡蛋回来了,安雅说道:“娜农,给我也准备一份餐具。”
这句话让娜农和葛朗台太太都有些惊讶,葛朗台太太尤其用那种奇特的目光看了女儿好久。娜农还是去拿了餐具放在她面前。安雅不喜欢喝苦的咖啡,所以一口气在杯子里放了三块糖,这引起了更多来自葛朗台太太和娜农的奇异目光。
查理吃着鸡蛋,而安雅切了一块千层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他们相对坐着。查理的用餐姿势很优雅,处处都很吸引人;安雅却为了少露馅,动作较粗俗些。但是毕竟因为换了个芯子,今天的“欧也妮”给人的感觉格外不同凡响。葛朗台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心里开始暗自思量她是否喜欢查理。
敲门声响了起来,娜农立刻紧张起来,端走了装饼的盘子和装鸡蛋的碗。查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还没有吃完:“你们怎么了?”
“爸爸回来了。”安雅放下手里的杯子,说道。
葛朗台走了进来,先是巡视了一番四周。当他看到侄子和女儿正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时候,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乱了,乱了,老猫不在家,耗子就翻天了。”
“回来了,老爷。”葛朗台太太胆怯地道。
“娜农,给我来杯酒。”葛朗台先生瞪了查理一眼,吩咐道。他站着喝下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切了一小块面包。刚要入口的时候,他就看见了桌子上还剩下的那盘糖块,顿时又开始生气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趟,不要过了,难道你们要把我的财产都糟蹋光才开心吗?”
“爸爸,今天的咖啡有点太苦了。”安雅说道。
“咖啡里加一点牛奶就不苦了。”葛朗台先生没好气地道,把那盘糖放到了一边。
安雅却把糖又拿了回来。她有意要推动剧情的发展,让查理尽早知道那件噩耗。
果然,因为她竟敢大胆地忤逆父亲,葛朗台先生生气地说道:“好啊,你竟敢为了一个陌生人来和你的父亲作对,那好,我就让他尽早地知道他是何等的不幸。”
上吧,爸爸。安雅默默握拳。
Chapter3
查理不明所以地道:“您在说什么,伯父?我能有什么不幸的地方呢,上帝过早地带走了我的母亲,他不会再给我带来痛苦的。”
哦,天真的孩子。安雅端着杯子走到一边,在葛朗台先生的目光中又给自己加了一块糖。葛朗台家的劣质咖啡的确太苦了,不过在这时候也只能将就着了。查理现在还只是个天真无忧的少年郎,谁会想到他之后居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你跟我来。”葛朗台先生瞪了安雅一眼,一摔帽子,带着查理走到了外面。
葛朗台太太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真是把我吓坏了……他会打我们的。”
“那就让他打吧。”安雅无所谓地道。欧也妮可能会真的跪下来挨打,但她可是会跑的。出生在这种家庭唯一的好处就是身体不会真的像贵族小姐那样弱,葛朗台先生毕竟已经是个老人了,如果被她跑到外面,难道他还要在大街上打她?
“算了,一切都说是我做的。”葛朗台太太忧愁地道。
安雅心里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在她的印象当中,这种只知道逆来顺受、服从男人的女性是应该被鄙夷的。她们就像是一株菟丝花,丝毫没有自我能力,只懂得依从别人而生存;而安雅……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也有依从强者的一面,但是她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令原本因为托付终身对象的卑劣而变得命运悲惨的女子能够在一切发生或未发生之时进行改变,简而言之就是虐渣男。
而且关键就在于,她不是为了未发生或已发生过的“因”,而是为了“原着”里已经描述过的“果”才这么做的……所以查理才会在还是纯良好少年的时候就被她决定开虐。而葛朗台太太这样的人,数十年形成的习惯已经难以改变,假如葛朗台先生去世而她还在世,理所当然的她会依从自己的女儿。在主人并没有同意的时候夺取身体的规则就是,必须将主人的身份完全视作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说,她必须要把葛朗台夫妇真正当做自己的父母。而被一向懦弱的母亲这样维护着的感觉……还不赖。
这次葛朗台先生带着查理走得有点远,所以坐在屋里的女人们并没有听到什么对话。不过很快,安雅就隐约地听到了查理的哭声,不久之后就看到他满脸泪水地跑进屋,上了楼。
葛朗台先生随后走了进来。他说:“暴风就会过去的。这孩子真没出息,把死人看得比钱还重要。太太,以后不要花我的钱来买糖喂这个小混蛋。”
安雅调整了一下动作和表情,说道:“这不关母亲的事,是我觉得咖啡有点苦……”
“好哇!现在我把你养大了,你就跟你的父亲作对。”葛朗台先生生气地道,“你也该想一想,钱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都是我一个子一个子地挣出来的,你应该省点花。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咖啡里加点牛奶就不苦了。”
娜农大胆地道:“可是,老爷,少爷他看起来一直都过着很好的生活……”
“但是他现在变成穷光蛋了,懂吗?一个子都没有的穷光蛋。穷人就该过着穷人的日子,甭想用什么鸡蛋清擦鞋子。等他哭够了,我就让他走,休想我会养着他。他的父亲破产了。”
“什么叫破产,父亲?”安雅十分敬业地露出了天真惊讶的表情。
“破产就是盗窃,可是有法律保护的盗窃。人家把家底交给他,他却统统吞没了,只给人留下一双眼睛落泪。你叔叔用一个枪子换来儿子的哭声,但你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比那个混蛋哭得更厉害呢!”葛朗台先生没好气地道。
安雅可不像欧也妮那样真的那么天真无知,她模糊地记得自己是从“现代”过来的,关于破产也知道一二。葛朗台先生说的那种情况属于有计划的破产,是以牟利为目的的,但葛朗台叔叔的破产却是迫不得已的,本质上差远了。她吸了口气,继续过台词:“那么父亲,我们为什么不帮叔父一把呢?”
“怎么帮?他欠下四百万哪,我们哪有这么多钱。”
……索漠城里随便哪个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你的,爸爸。安雅默默吐槽。葛朗台先生没钱?他是典型的只进不出,一年的花费除去赋税绝不会超过五十法郎,而每年进账的又何止五十万法郎?再加上他继承了大笔的遗产,之前还当过区长,区区四百万算什么?原着里可是都说了,等欧也妮后来清算财产的时候,足足有一千七百万金子等着她爱抚。安雅的眼睛禁不住闪闪发亮,这个时代的一千七百万法郎,那是什么概念啊!
表面上她还得一副天真地问着葛朗台先生:“什么叫做一百万?”
“一百万吗?”葛朗台说,“那就是一百万个二十铜子的钱,五个二十铜子的钱才能凑成五法郎。”
“那么,堂兄怎么办呢?”
“我会送他到印度去,到南德。”
剩下一句话安雅觉得自己就不用说了。原着的台词是“他没有钱能上哪儿呢?”但是安雅非常清楚,查理的那些小东西啊,首饰啊什么的,稍微卖一卖就够路费的了,更别提他还有个金子做的梳妆匣了。那些金子和钻石做的小玩意到了葛朗台手中,只会压得只有原来几成的价,而放在巴黎拍卖就不同了。查理在这个时候也还真只是个孩子,不知道被伯父坑走了多少钱。但是想想他后来做的那些事,安雅对他真的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父亲,你真好!”她甜甜蜜蜜地上前搂住了父亲的脖子,努力让声音里的含糖量增高,以加强葛朗台先生把侄子送走的决心。即使没有读心术在,脑海里清晰映出的原着也能给她足够的参考了。
顶楼上传来了一声格外凄惨的悲啼,把他们都吓了一跳。葛朗台先生吩咐道:“娜农,上去看看,别让他自杀了,活着把他送走,也算是尽我做伯父的责任了。”然后他转身对葛朗台太太和安雅说:“你们别胡闹!我去和荷兰客人谈一笔生意。”说着他便拿起帽子和手套走了。
安雅丝毫不介意查理在上面哭得有多么凄惨,她看着葛朗台先生走了,便道:“娜农,把装着千层饼和鸡蛋的盘子都端出来,我还饿着呢。”
“你今天怎么吃得这样多,小姐?”娜农吃惊地道,“而且这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我们自己家的人都没能吃饱,凭什么去招待别人?好了,娜农,拿出来吧。”安雅说道,收获了两枚惊悚的眼神。其实在某些方面,她是真的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啊!
葛朗台太太看着她,道:“我的女儿,如果被你父亲发现这件事……”
“我端回自己的房间吃就好了。”安雅面不改色地道:“而且我会在那之前先去问问查理,他刚才吃得太少了。”反正查理也绝对不会吃的,她把盘子端去走个过场就行了。
“我们去看看他吧,他也够可怜的了。”葛朗台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放下手里的活。安雅让娜农找个食篮把东西放好,拎着篮子上了楼。
正和原着里所说的那样,房门没关,而查理正倒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哭着。葛朗台太太走到他旁边,安慰道:“我的侄儿,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小心身体。”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父亲。为什么这事情来得如此突然。”查理的眼睛都哭红了,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的味道,很能激起女人的母性。
安雅的铁石心肠丝毫不为其所动。她带着一副天真快乐的笑脸说道:“弟弟,你可一定要振作起来啊!你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刚才吃饭的时候根本没用多少,要不要再吃一点?”
在葛朗台太太的角度看来,这番话虽然怎么听怎么感觉有点不对,但是因为方才在楼下的铺垫,她完全能感觉到女儿的“善意”。但是当事人查理感觉就不一样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堂姐给扔出去:“大姊,我的大姊,你别说了,你快出去,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安雅提着篮子率先走了出去:“走吧,母亲,让他一个人静会儿。”
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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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阅读提示:
本章所写的内容是查理刚刚得知父亲死去消息的时候。】
修改上章Bug,葛朗台家的习惯是中午站着吃饭的,因为这样又省时间又能吃得少……ojz
原着真是写得各种经典,没看过的妹纸推荐去看……尤其是葛朗台先生的那些话,实在都解释得太经典了!【也就是说这章里也引用了好多的意思……】我真觉得葛朗台先生除了贪财太过之外算不上什么渣男,其实他对欧也妮还是有温情在的,比起原着那些形形色色的渣男,他还真算是好人了……而且必须要考虑到,他吝啬了一辈子,到老年已经成了一种执念了,剧情发生的时候他都快八十岁了,能有这样的发展实在不算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