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艘船
绫顿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她本来打算找到交通工具后和东朱会合,她充当保镖的角色,和东朱一起在这个时空旅行,传送石时效到了就回去。
但是现在她被迫加入了逃亡。
因为眼前这个斗篷人说:“你属于我了,因此你只能逃。”
她什么时候属于他了?!
她又纳闷又无语。
他说因为她身上是他的味道。
她不服气地嗅嗅,但是果然如此。
为什么?区区一个拥抱沾染的气息,难道洗都洗不掉吗?
“为什么除不掉味道呢?”她忍不住问。
斗篷人随口道:“这是血术。”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往后看了看,调转了马的方向,往西边而去。
这回逆风,黑马的速度放慢了,不得不面对庞大的风滚草草团大军。
枯黄硕大的草团从马蹄边像大雪球一样滚过。
她还在理清思路,思考“血术”“幻术”“梦术”这些名词之间可能的联系。
在迎面拂来的风中,他又说道:“我想要你的火种,所以把你拉进我的领域,就这么简单。”
火种?指的是她的劳丹脂球?
她愣住了:“你的意思是,你为了我的火种,把我拉上了贼船?”
“可以这么理解。”他倒是承认得爽快。
黑马朝西行了一段路后,来到了一座石山。
天黑了。
石山荒芜。峭壁后,马匹停下来。黑马力有不支,双腿弯曲靠在石壁边。
鸩苍抱着两个风滚草草团走过来:“火。”
果然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火种吗?她哭笑不得。
前天在砂石荒原上,她点起一丛篝火的时候,鸩苍主动靠近要求在篝火边休息,火熄灭后,又希望她再点一蓬火,在旅店房间也是如此。
“我把火种都给你,可以让我自己走吗?”她试图交易。
斗篷人双手抱臂,以一贯的姿势窝在篝火边,闭着眼睛道:“我不会做强抢的事,那是你的东西。”
那你人还挺好的?她腹诽。
“就当我送你的。”她拨正道。
“你已经进入了我的领域,出不去了。”他将眼睛睁开,跳跃着火光的狭长妍丽的眼睛注视了她几秒。
她闭上嘴。
争论无用,她得自己想办法。
当务之急是先睡觉。
“不必担心追兵,所有活物夜晚都在休息。”鸩苍补充道。
恶体族的时空中,黑夜的占比似乎真的有点太高了,人和动物都容易累,那匹马也累了,马上的两人也累了。
挺好的,大家都休息,不用压榨睡觉时间来内卷。
她在种子罐里搜搜寻寻,找到了岩蔷薇种子,松了一口气:“还好带出来了。”
夜晚漫长,而且寒冷,听鸩苍说这里没有燧石,也很难生火,火源少,怪不得看中了她的火种。
把种子种在花盆里后,她暂时放心地闭上眼睛休息。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梦。
梦中全是碎片的记忆,关于玄的记忆。
“我会带你出去的。”在某个夜晚,她承诺道。
“在我的贼船上,你下不去了。”渡过冰山海的漩涡时,她对玄说。
醒过来的时候,她看见了逐渐熄灭的篝火。
对火有种特别的执念的鸩苍已经准备好风滚草团了。
她点燃火种,火焰在枯黄的草团上蔓延开来。
为什么这几天一直想起玄?好奇怪。
她盯着火焰。
“你在为谁感到悲伤?”斗篷人出声问道。
她:“为一个无法挽回的朋友。”
他若有所思地谛视了她良久,才重新在温暖的火芒中闭上眼睛休息。
打着方便的旗号,她绕到别处,联系了东朱。
“真抱歉,我也遇到了一点麻烦,可能不会再在蛛部落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里。”
东朱担心道:“我能帮上忙吗?”
“这倒没关系,我想我还是可以处理的,不是什么关乎性命的大事。”
关于鸩苍,她没有多说什么。
总感觉解释不清。
但东朱却主动提了起来:“鸩苍还在你旁边吗?”
她诧异道:“咦,你为什么会知道?”
“在鸩部落,我听说,他遇到恶体族以外的种族时,会有过度的保护欲。”
生长在恶体族领地的其他种族往往步履维艰,由于生命力高于本地族人,会经常遭到觊觎和暗算。身为混血儿的鸩苍也是如此,几乎是摸爬滚打长大的。
恶体族人生性中就有极其卑劣的一面,可以不择手段地去侵害别人以获取自己的生存空间,其他种族却不一定能到达那种卑鄙龌龊的境界。
被觊觎、暗算、陷害久了,他对和他拥有同样处境的人类等其他种族就生出了无限的同情,随之而来的就是过度的保护欲。
“他会将自己的经历投射到旅客身上,所以总是乐意把他们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大学者东朱如此对她解释道。
她心情复杂。
她倒宁可他是因为火种而抓她上贼船的。
现在听了这个解释,她也没法凶他了。
“去了那么久?”斗篷人靠在石壁边,神色整肃。
“我这个火种又没中途逃走,你担心什么。”她回击道。
他的脸蒙在兜帽的阴影之中,在黎明的天色里不甚明晰,也并没有说什么。
上马之前。
掌握了两个线索的她开始和他谈判:“我可以把火种都给你,我也有充足的力量保护自己,可以让我走吗?”
“你误解了。”斗篷人的眼神掠过她的眼底,声音低沉地挠过她的耳膜。
作为谈判的另一方,她见他态度良好,就耐心地道:“既然不是这样,那你就解释。”
“没有火和热量,我会死。”他掀下帽兜,黑色短发让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瘦削而分明。
她稍微动摇了一下,还是硬着心道:“但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在杀死某件东西前,我还不能死。”
他的表情漠然,但却是认认真真在回答她。
天亮了。
谈判进行到这一步,她已经有些偏向了。
“我能知道那是什么吗?”她追问道。
斗篷人翻身上了马,朝她伸出手:“我带你去看。”
她直觉那是她也迫切想要知道的东西。
她朝他点头:“我会做出决定的,谢谢你尊重我。”
斗篷人似乎被这句话引得笑了一笑,脸上的弧度微微舒展了一下。
黑色骏马从石山起行。
马背颠簸,风声呼啸而过。
“我需要你,时机一到我会把你放飞的,先忍耐一下吧。”他说。
她:“我还没做出决定,等我看到了那件东西再回答你。”
离开了风滚草的领域后,空气中逐渐开始散发焦苦的味道。
但令人震惊的是,这里却有郁郁葱葱的山林,雾蒙蒙的绿色和周边的村庄和荒漠格格不入。
在天再一次黑下来之前,黑马穿过山泉,拐入了一个山洞。
“擡头看那边。”鸩苍低声对她道。
从山洞的视角看出去,远处的山峦上有一抹无法忽视的艳色。
红得惊人,硕大得可怕。
她自认视力不够,拿出观测镜。
那是一株庞大无比的花,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
它并不生长在土里,它的周围是白色的沙弧,里面翻涌着奇怪的泡沫。
而花托上的花朵形态,她再熟悉不过了。
枣红色像血一样的艳色,细长的花瓣如同妖娆的触手,一共六瓣。
“花神,”斗篷人轻声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