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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是春天的晚上,可张智只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冷。
空中飘落的纸钱就像是深冬时的鹅毛大雪,伴随着呼呼的寒风刮在张智的脸上。
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孩儿浑然不觉,他们身上甚至并没有穿棉衣,只是单薄的普通衣服。可他们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一般,牵着手、拿着布老虎,身体站得笔直,迈着同样大小的步伐沿着这条路走。
这似乎都是各家各院的后门小路,此时已是深夜,周围寂静无声,张智只能听到孩子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纸钱飘落在地时那轻微的嚓、嚓声响。
诡异而又肃杀。
张智就这样蹑手蹑脚地跟在孩子们的身后。
虽然张智只是筑基期,但修士的一些基本的技能他还是掌握了的。他观察了一番,四周没有魔气或者死气,这就说明拐走孩子的魔修还是鬼修的并不在这周围,而是用了某种邪术引着孩童往他那里去;孩子们走得不快,因而张智有机会将一路的景象全都记在心里。
他发现孩子们走的方向,应该是朝着镇外。
看来鬼修的老巢并不在镇子里。
张智握紧了手中的刻刀,把北斗剑诀的第一式又在心中过了一遍,这才稍稍安下心来,继续跟着孩子们走。
实在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逃跑的速度也不慢,对方不一定能追上他。
走了约莫二刻的时间,张智的腿都有点发酸,身边的景象都渐渐从小房子变成了灌木丛与树林。四周的树枝很多,树叶的边缘也锐利,稍不留神就会在皮肤上划出一道口子。可那两个小孩儿浑然不觉,就好像察觉不到疼痛似的,自然也察觉不到劳累。
正当张智尽可能地灵活走位,防止那些树叶树枝什么的刮伤自己时,走在前面的两个孩童突然停下了脚步。张智这边注意力正被那些细枝吸引着呢,都没关注到他俩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了,回过头来时差点就撞到了俩娃身上。
他连忙后退一大步,还差点摔到地上,心跳恁快,这么冷的天儿里面愣是给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要命,要命。
咋突然停下来了?
这边气还没喘匀呢,张智的视线便落到了面前的一处山洞上。
原来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小镇后面的山上,而在这些树林之间,隐藏着一个山洞。小孩儿们走到山洞前,其中那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一点的小男孩儿将手握成拳,在石头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也是这时,有股味道自山洞之中飘了出来。
……是血腥味。
无需留意辨别,张智在闻到的瞬间便判断出来。
作为屠户的儿子,他可以对任何气味都不敏感,唯独不会错闻血的味道。而山洞里飘出来的这股气味,不是猪血或者牛血,也不是张智所熟悉的任何一种动物血的气味,但这份腥涩的味道,又的的确确是血液。
既是鬼修或者魔修的领地,那这味道便是……
冷不丁地,张智打了个寒战。
正如动物在遇到能对自己造成生命威胁的敌人时会本能地做出一些反应,在看到山洞之中真的迈出来一只脚的那一刻,张智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耳边似乎有人声嘶力竭地喊他快跑。
但他就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样无法动弹,浑身上下都变成了梆硬的石头,无法挪动,无法逃离。刚才那打不过还跑不过的念头,此时此刻似乎也已变成了笑话。
手中的灯早就在离开客栈时被张智放在了地上,乌云蔽月,勉强藏在树干后的张智只能依稀看见一个不高的人影从洞内走出。之后,他忽地听见一连串的笑声,那是男性的声音——
“乖孩子们,来,进来吧。”
虽是男子的动静,但那声音极其动听,魅惑到像是要将人的魂魄都勾了走似的。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张智忽然就感觉自己这瞬间处于一群温香软玉之中,美好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粉色,他趴在树后嘿嘿地憨笑着,哈喇子差点都要从嘴角流出来。
可刚好有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张智浑身一个激灵,粉色的泡沫瞬间崩裂,他一瞬间被传送回了冰冷的现实。
张智愣了下。
他刚才是怎么了?
就是听了那个男子的声音之后,他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
那个人的声音有古怪?!
张智猛地甩了甩头,为了避免再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他将刻刀的刀尖轻轻抵在掌心里,企图用些微的疼痛来保持自身的清醒。忽地一阵大风刮过,吹得这片树林哗哗作响,那鬼修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张智所在的这片树林。
张智的心猛地吊到了嗓子眼儿。
大风将遮蔽月亮的乌云吹开,清亮的月光再次洒满人间。也是这一刻,借着月光,张智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他面色惨白,眼窝深陷,但即便如此,依旧能够看得出修炼歪门邪道之前当是个样貌上乘的男子。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邪道,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张智紧张得手脚都有点抽筋。他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丁点的声音。
那人盯着树林看了许久,似乎并没有发现张智的存在,这才回过头去,拉着两个小孩子进洞了。
独留张智一个人在洞外。
张智看着那石洞,内心分外纠结。
小孩子已经被带进洞里去了,若是自己现在回去搬救兵,说不定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两具尸体;此刻若是想救下他们,摆在张智眼前的选项就只剩下战斗。
但,自己有几斤几两张智还是非常清楚的,方才甫一看到那名男子,张智就知道他的修为一定高于自己。
若是平日里带了佩剑还好说,战就一战了,今日他偏偏将剑落在了房间里,浑身上下就只有这一把刻刀。
只有这一把刻刀……吗?
张智觉得不对劲,他浑身上下摸了摸,摸到胸口时突然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
那是他第一次刻好却沾了血的联络符!
当时他嫌人家晦气却又不舍得丢,就放到衣服里面当眼不见为净了。谁知现在,这联络符简直就像是他唯一的希望一般。正好他屋中还有一枚,若是大师姐能够感应得到然后及时赶来,那他和两个孩子便得救了!
张智连忙并拢双指,将自己体内的一抹真元输入这枚联络符中。
希望师兄师姐他们能听到啊……护体真元在进入这道联络符之后,并未像正常的符箓那般漂浮而起发挥作用,反而更像是泥牛入海,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张智心里一个咯噔,不会吧,上天不会这么薄待他吧,好不容易刻出来两道符箓,结果你告诉我不能用??
心下着急,张智又一次分出一道真元探入。
还是毫无反应。
这么大个儿的大老爷们看见眼前这副景象简直快气哭了,奶奶的,平时没用也就算了,怎么关键时刻还掉链子!正当他想将第三抹真元输入联络符中时,张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心脏骤停。
在这一瞬间,张智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背脊变得僵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在这漫长的几秒钟里,张智心中做了不知道几回天人交战,亦或许一回都没有只是大脑一片空白的假象。心脏骤然失速,心中不好的预感已经爆棚,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张智慢慢地、慢慢地回过了头——
那个面容惨白的男人,不知何时又从洞里出来,此刻正站在张智的背后。
他双手抱臂,扬着嘴角,可周身的威压却并非张智所能抵抗得了的。张智的目光在空中与他相交,这一刻,他就像是被毒蛇盯住的猎物,下一秒就会被暴起的蛇咬碎喉咙。
那蛇竟然还扬起嘴角,对张智笑了一笑:“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是来找人的么?”
张智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处温柔乡。
浑身上下都浸泡在暖水之中,舒服得每个毛孔都要张开了。张智咧开嘴,傻傻笑道:“我……”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是张智刚才握住的刻刀扎进了肉里。张智一个哆嗦清醒过来,哪里有什么温柔乡,分明就是这邪道的魅术!
先前还说男子的声音有古怪,刚才又着了他的道!
也是这份尖锐的疼痛让张智忽地清醒过来,二话不说,张智握住手中的刻刀就向男子挥了过去!
张智出刀的速度并不慢,若是放在寻常人之中,像张智这样体型的男子,旁人一般是不愿意惹上他的是非的。虽然他的手里没有剑,但那男子看上去也并非像是有什么利器傍身的模样,若是如此,倒还有一分的胜算!
张智心下已有了判断,便将手中刻刀当做剑,朝那男子挥去。
那人游刃有余,他伸出手来抵挡住张智的攻击——他的块头并不魁梧,甚至看上去还有点瘦削,竟相当轻松地挡住了张智的胳膊!
他还有心思跟张智说笑:“欸,原来你也是修士?是哪个门派的啊,过来查走失小孩子的事件吗?”
张智定睛一看,他的双手竟全部被黑色的鬼气萦绕。
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其中缠绕着两个孩童魂魄的轮廓,十分可怖。
不用说,这些必定都是他拐走的孩童炼化出来的鬼魂。
从前在他们那个镇子上,不说哪家有钱哪家没钱的,谁家的孩子不当个宝?哪个孩子不是娘亲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来的?那些被邪道杀害的无辜的小孩儿们,本来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人,可眼前这人却为了一己私欲,把他们引诱出来,炼化为魂,禁锢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暗之中,永世不得投胎转世。
这跟师父教的不一样,张智也打心眼儿里觉得做这些坏事儿的都是人渣。
“甭说那些有的没的,”方才觉得恐惧、害怕,但真正跟这邪道对阵看到小孩子们的魂魄时,张智只觉得心里面的火那是一阵阵地往上蹿,“拐人家娃娃,你干的这些缺德事儿肯定会遭天谴!”
飘羽阁的每一位弟子都强制性地要练北斗剑诀,因此就算是使刀的双双和主医的陆柒月也都学过,更不用说张智了。只是这手里的刻刀跟他的佩剑可真是没法比,即便张智很认真地用了【天枢】一式,仍然无法对鬼修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哦?对哦,差点忘了,你们这些名门正派,都是信所谓‘天道’的。”
“只可惜,我不信这些东西哦。”
男子呵呵一笑,偏头躲过张智手中的刻刀,张智正想再补上一击,可是那邪道的速度骤然提升,一掌击中了张智的腹部!手腕上缠绕的孩童魂魄也是在这时脱出,将张智狠狠地砸到了后面的树干上。
后脑勺正好磕到,张智双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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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小情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向左侧着身子,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不舒服,朝右边侧了身子,躺了一分钟不到,觉得朝右也不舒服,于是再次翻身平躺着,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可她还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
好社死啊,真的好社死。
不是,双双师姐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难道是平日里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叫师姐误会了吗?
于是荆小情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事情又在脑袋里面过了一次,这一下,着重过宋绯莲有关的记忆。过到最后荆小情也没发现到底有哪个地方能让双双误会的。
啧,难道是宋绯莲逼着她学春山笑的那个晚上?不是,虽说那天宋绯莲确实把双双支走了,但是也说了是要教她门派心法啊,双双不会想这么多吧?
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还是她俩单独练剑的那一次?且不说那天只有她俩,以前在小院儿里面宋绯莲也跟双双单独喂过招啊。
双双师姐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呢!!!
荆小情烦躁地在床上咕噜了一圈儿,差点从床上掉下去。她脑袋都快想破了也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为什么双双师姐会觉得她喜欢宋绯莲啊?!
浑身上下尴尬得躁得慌,荆小情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
不行,她得出去转转,要不然这一晚上的时间,她非得把人家客栈抠出个三室一厅。
荆小情一推门,她在二楼的房间推开门能看见一排一楼的,她本以为这个点儿大家都睡着了,谁知一楼有一个房间竟然还开的门,里面昏黄的灯光把门口都给照亮。
咦?还有没睡的?
而且那个房间……好像是四师兄的?
这么晚没睡是还在用功吗?
荆小情心下好奇,加上实在是有点心烦意乱,见张智没睡,便打算下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