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其二

灵脉·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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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喂,你在找什么哇!”

琳琅提高了音量,猛地将荆小情拽回现实。她敢保证自己翻遍了全身上下的确没有找着这本书,所以一定是在她昏迷的时候,书被什么人给拿走了。

“呃,也没什么……就是块佩玉。”荆小情磕磕巴巴地撒谎。

就算她特别不擅长说谎,此刻她也不得不这么做——这琳琅看上去没什么心眼的样子,且不论是不是装的,要是自己老实巴交地全都告诉她,她转头会不会也把这件事无意间告诉其他人?

要是小喽啰倒还好,就怕她告诉魔修中管事儿的,有权力的,一句“她说她带了宗主的书籍”什么的就足以让荆小情翻不了身。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保险起见,还是小心为好。

“哦,那你就不用找了,他们把你带过来之前肯定就把值钱的东西拿走咯。”还好琳琅没有发现荆小情的吞吐,她语气轻快,见惯不怪,“来到这儿的修士都是这样的。”

荆小情挪开眼睛:“哦……”

可关键是她丢的东西是书不是佩玉,唉。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我都告诉你了,你现在还没告诉我,不公平!”

琳琅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荆小情的不自在,她对待荆小情的态度并不像是魔修对待灵修,没有那般仇视,反而很是轻松。

有点像对待朋友。

虽然荆小情挺喜欢交朋友的,但是在对方还是魔修的情况下,荆小情就只能不尴不尬地:“呃,我叫…荆小情。”

荆小情的态度不冷不热,谁知道琳琅根本就不甚在意,听后竟然两眼放光,她一拍手:“荆?这个姓氏真好听,你爹也姓荆吗?”

“呃……”

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虽然在现代的确有很多女性独立意识觉醒,让孩子随自己姓,但现在她们毕竟是在古代修真世界中,客观来讲,随母姓的情况确实比较少见。

琳琅作为一个古代世界的人,为什么听到她的名字之后会先问是不是随父姓?

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隐情?

可是转念一想,原主的这个名字的确不是随父亲姓的啊,而是随着便宜师父。

原主的父亲、天仙楼的楼主姓甚名谁,其实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

上次怎么忘记问了呢!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荆小情非常尴尬,她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呃,我、我其实,跟着师父姓。”

哎呀她怎么一不小心就把这事儿跟琳琅说出来了呢?直接骗她敷衍一声就是随父姓不就好了嘛?

可能是琳琅太热烈太开朗,搞得她的思维不由自主地也变得跳脱了一点。

果不其然,琳琅下一句立马就是:“诶?你为什么随师父姓啊,难道不应该随父亲姓吗?”

“难不成你也是无父无母?因为师父收留你了,所以就用了恩师的姓氏?”

她话多且密,搞得荆小情有点没办法招架。

说到底,她怎么可能对着一个刚认识的、而且还是魔修的人和盘托出呢!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而且什么叫做‘也无父无母’啊,你不是有母亲的吗?还是蛇族。”

既然没办法回答,那就依然搬出她的那套屡试不爽的转移话题大法吧。

“我不一样啊……”

说到这里,琳琅眼睛里的光倏地就黯淡了下去。刚才还是个快乐小狗的她,在提到“母亲”两字的时候,好像一下子就变得不快乐了。

“我没有父亲,所以我没有姓氏。”

“……”

果然,另有隐情。

“听宗主说,我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坐在草床边上的琳琅抱住双腿,呆呆地看着灰白的地面,“说来不孝,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就零星记得以前的几件事儿。宗主还说,我娘是叫那些名门正派杀害的……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她虽然是蛇族,但也没有害人啊。”

“……”

荆小情知道,对于琳琅来说,母亲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但她不能仅凭一家之言就断定琳琅的母亲是个被误杀的好蛇族。

这些暂且不谈。

可是看见快乐小狗此刻忧郁的模样,荆小情真想时间倒流,把刚才问话的自己的嘴巴给堵上。

荆小情慢慢地走到她身边:“…你也别太难过了。”

安慰人的话语总是贫瘠。

“我还好啦,现在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琳琅扬起脑袋来对荆小情笑笑,“对了,一会儿……”

“琳琅!”

栅栏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唤,不知道是谁。

琳琅往外看了眼,连忙从荆小情的床上爬下来:“他们有事情叫我了,你在这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门上有暗符的,如果你要逃走,暗符会攻击你的,就像刚才那样。”

荆小情看着她:“啊、哦……”

原来不是专门看着自己的吗?

“晚饭时间我会回来的!你要乖乖的,别给我惹祸啊!”琳琅尤不放心,走到栅栏边上还转头叮嘱了荆小情一句。

荆小情应了声权当作答,就看见女孩儿推开铁栅栏,身影很快消失在外面的过道上。

方才还有些聒噪的环境,在琳琅走了以后,瞬间就变得寂静。

自醒来后,琳琅就一直在,荆小情也没办法好好打量周围。现在总算是有些时间,荆小情仔细地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这个房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一张草床外,其余再没什么东西。

墙上还有一小扇窗户,挂在非常高的地方,需要踩在床上才能够够到。

这可是唯一能够与外界进行联系的地方了,荆小情脱了鞋子踩到床上,踮起脚来才勉强能够看到外面。

视线低矮,她只能看到一片荒凉的地面,甚至都没看见几根草。

看来她现在处于一个类似于地牢的地方,有窗户只是为了通风而已。

虽然琳琅说魔修抓玄门修士的事件时常发生,但是除了自己和琳琅的声音之外,荆小情再也听不到别人的动静——这不是地牢吗?捉来的修士应当关押在左右的牢房里吧?

莫非此番攻打瀚阳城,魔修只捉了她一个人来?

可是不对啊,那么大的阵仗,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在这自恋个啥。

荆小情叫了两声,周围并没有人回应,她心中算是有了个数——可能魔修把他们分别关押在了不同地方。

窗户太小了,荆小情又不会化形,根本出不去。她只能坐回床上,开始运气调息。

事已至此,担心和焦虑都是没用的,她必须要冷静下来思考逃出去的办法。

现在她对冉天宗的情况基本上算一概不知。如果之后有机会把她带出去,那她就得学着之前的陆柒月,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逃跑路线,不能浪费来之不易的机会。

还好跟着宋绯莲运转过飘羽阁的内功心法【春山笑】,不需要武器即可调息,要不然这种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她真的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荆小情尝试着同时运转体内的灵力,但令她紧张的是,她体内的灵力就像是被封印了一般,依旧一滴也榨不出来。

看来应当是在被捉来的时候,她的身体被魔修动过手脚。

没有办法,荆小情只能先用真元运转春山笑。平日里运转一个周天的内功心法,现在整整运转七周荆小情都不再喊累了。

因为她知道,这是眼下她唯一能够傍身的武学。

荆小情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反正在这里没有事做,索性将自己沉浸在春山笑中。因为真元的运转,她很快就出了一后背的汗。

整整七个周天,本应是挺久的时间,荆小情在运作完毕之后,却觉得像是只过了一个小时一般。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将真元压下之后缓缓睁开眼睛。

她会平安出去的。

宋绯莲也好,飘羽阁也好,都有她放不下的执念。虽然她用的并非自己的身体,但对于他们的这份感情,绝对不会有假。

等到她彻底解决了便宜师父还有便宜老爹的事情之后,她会把所有都告诉宋绯莲,然后告诉她,她喜欢她。

还有……

……想要跟她在一起。

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宋绯莲,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想着宋绯莲的脸,荆小情的心中忽然就有了继续前进的动力。她用力握了握拳头,抿住嘴唇。

所以啊,她绝对不要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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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街上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原本繁华的城市在魔修的攻占之下,几乎快要成为废墟。双双根本就想不到这竟然会是瀚阳城——明明在昨日之前,这里还是好端端的模样。

可是魔修来了,他们毁掉了这座城市,杀害了一干百姓还有玄门弟子,掳走了小师妹。

他们带来了满目疮痍。

为了武道大会的举行,瀚阳城先前已经召集了周围城镇最好的医师,可是伤患太多,现在医者的数量仍然不够。

所到之处遍地都是伤民,皮肉之伤已算轻微,又多少人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之下,断掉四肢才能茍活;又有多少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肉泥。

生死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不分明。双双站在黄昏与阴影的交界处,她觉得自己的胸腔之上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搞得她喘不过气来。

“双双。”

倏地,身后传来唤她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却发现来者并非陆柒月也不是张智,更并非李勤。

而是先前与她分别的莫严。

青年浑身上下都是血,外面的道袍早已碎成破布不能再穿,里面的衣服也裂了几道血口,汩汩地往外淌着血,看来是与魔修经过一场殊死搏斗。

莫严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臂,看见双双一个人:“…你小师妹呢?”

双双用力咬了下嘴唇。

“……是我无能。”

她的声音都有点哑。

莫严看着她,没说话。

虹龙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荆小情的踪迹了。她想要继续向上追,可是周围却突然现出了不少魔修,看样子正像是埋伏在这里,只等着双双入局。

双双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他们一一斩落,可是时间并不等人,除非那个魔修是傻子,否则是断不可能再让双双追上的。

双双握紧了手中的断碧落。

为什么这样难堪的时候,她偏偏要撞上莫严?

“我要先去找大师姐了,恕不奉陪。”双双抱拳,正准备离开。可身后的人再一次叫住了她:“等下。”

双双停下脚步,却听见身后那个人的语气放轻了点。

“此时在瀚阳城的医者都在救治百姓,我只是皮肉之伤,可否……麻烦你?”

双双回头,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莫严。

那个总是很狂傲的人,说话总是不注意言辞的人,此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用了从前从不会使用的敬语,以并不犀利的神色看向双双。

这让双双觉得有些意外。

她原本想要拒绝,可是就在这说话的当空,莫严的左手指缝中仍然向外渗着血——如果不及时包扎的话,莫严恐怕很快就会失血过多。

为了不耽误伤势更严重的人,莫严转而向他人求助,倒也说得通。

只是双双没想到,他竟然会找上自己。

……也罢。

且当是他救了瀚阳城的子民,自己勉为其难再帮帮他吧。

双双没有说话,而是利落地从身上切下一块布条来,快步走到莫严身边,帮他包扎胳膊上的伤口。

算是答应了。

莫严的胳膊上,周遭的皮肉都变焦了,只有这一处伤得极大极深,像是要把他身上的肉都剜下来似的。双双用力地绑住出血的地方,莫严垂下头,看着双双的侧脸,没有喊疼,就好像伤得不是他自己的胳膊一样。

他就这样看着双双。

“你师姐被城主女儿救了,现在应当在城主府里。”隔了很久,莫严才说道,“那个草……你的师兄弟,在清曲馆救人。”

“你若要寻,去那里吧。”

周围的声音熙熙攘攘,但是双双却把莫严的话听了个清楚。

她松开手,手下的布条已然缠好了莫严的伤口。她急忙道了一声“多谢”,拿着断碧落匆匆朝城主府的方向跑去。

莫严看着双双的背影,待到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他才回过身,转头朝伤者处走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先前看见双双的时候,是不屑、是厌恶。

可是这份感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

莫严的脚步稍停,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快步朝着伤民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