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其十

沧澜·其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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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小情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副熟悉面孔,震惊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中了梁思思的计,饮了茶魂中的水昏过去,所以才进入到过去的记忆里,并附着到梁思思身上的吗?

可是为什么,宋绯莲也在这里?!

荆小情心下一紧——

莫不是宋绯莲也造梁思思暗算,被送进了这里面?

她顾不得那么多,看到宋绯莲脸色煞白、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样子,荆小情的心简直就像被放在火上烤似的。她几乎是扑到了宋绯莲身边:“大师姐,大师姐!你怎么了?!”

可是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任凭荆小情怎么叫,宋绯莲都没有睁开眼睛。

荆小情的心跳变得更快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竟然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的视线在宋绯莲的脸上停留些许,手颤抖着,颤抖着伸向宋绯莲的鼻下。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就算梁思思是沧澜城主,是魔修,应当也不会对宋绯莲下杀手的……

不是说她跟便宜师父是旧交吗?在这份记忆中,便宜师父刚刚还救了她!

所以梁思思应当不会对便宜师父的徒弟下手……不会的……

站着的四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项光之先反应过来,他给何必去了个眼色,又跟柳如烟一同来到荆小情的身边。

柳如烟一把握住荆小情的手,阻止了荆小情的动作,温暖的掌心叫荆小情的身体一颤。

荆小情几乎惊惶地擡起头。

项光之放低了声音,听上去非常可靠:“梁道友先别急,阿必的医术精湛,让他来诊,不会有事的。”

“我……”

荆小情确实是有些慌了,她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不会有事的,信我。”

柳如烟手上用了些力气,这才“制住”荆小情,她紧紧地握住了荆小情的手,不放松半分。

荆小情的情绪刚被柳如烟安抚半分,就看见何必揣着手,慢悠悠地走到了宋绯莲的面前。

他似乎都没什么动作,直到荆小情仔细看去,才发现空中原来早已悬了一根细线。

这细线一段连接着宋绯莲的手腕,一段藏在何必的袖子中。

荆小情仓皇地看着他。

何必本就阴沉着脸,即便给宋绯莲诊脉的时候也叫人拿不准他的神色。

只是片刻过后,他很快收线,俯视着荆小情:“方才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此人已魔气入体,她的武脉正被侵蚀冲击着,不出一月,她的全身经脉都会被吞噬,最终——”

荆小情呆呆地仰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何必的话听进去。

何必果然性格恶劣,他拖长了音调,声音却不顾荆小情的死活,透出一股懒洋洋的味道。

“——不是走火入魔,就是爆体而亡。”

不知为何,他看向荆小情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的幸灾乐祸。

“阿必!”

听见何必这样直言不讳,项光之低呼一声,连忙来到何必身旁,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旁边轻轻拉了一下。

项光之有些不忍心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荆小情,压低声音说道:“兰苍宗全宗门都寻不到踪迹,这位道友或许是除了梁道友之外的唯一一个活口,如果尽全力的话,能医好么?”

何必一言不发地盯着项光之的双眼。

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道:“…阿光,你捏疼我了。”

“!”

项光之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着急,直接就上手抓住了何必的胳膊。他一介剑修,下手没轻没重,连忙松开:“抱歉,抱歉阿必。”

何必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宋绯莲。

“既然是你的请求,我自然会全力以赴。”跟项光之说话的时候,那吊儿郎当幸灾乐祸的味道早就消散了个干净,在他面前,何必就像一只天底下最乖顺的小猫,“不过我只能吊着她的命,或许没办法让她醒来,这个结果可以么?”

项光之再次看了眼荆小情,女孩儿正呆滞地看着面前昏睡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或者无法对外界的事情做出适时反应。

“不论如何,先这样做吧。”项光之呼出一口气来,“之后的事,我来想办法。”

看着项光之如此坚定的模样,何必突然轻笑一声。

“对任何人,任何事,你都是这么认真。”

“还是老样子啊……阿光。”

“梁道友,你先不要着急。阿必说他可以续着贵师姐的命,这段时间,我们来寻找一下救命的法子。”柳如烟一直陪伴在荆小情的身边,安抚似地轻轻抚摸她的背脊,“会没事的。”

荆小情的视线死死地停在宋绯莲的睡颜上,对于周遭的声音,她的耳朵似乎听见了,却没有听进去。

她没有办法判断眼前人是否为真的宋绯莲。按理说,梁思思的师姐绝对不会长得跟宋绯莲一模一样——宋绯莲又不是大众脸,怎么可能到哪儿都有人撞?

更何况,若真如此,荆玉的反应一定会比荆小情更大。毕竟宋绯莲可是她的宝贝大徒弟。

所以眼前的人,应该就是宋绯莲本人没错。

但为什么她叫“大师姐”的时候,茶魂并没有修正她的话?

是因为这并非梦境决定性的关键节点,还是因为……

……多年之前,躺在这里的人的的确确,就是梁思思的大师姐?

眼下,荆小情无从判断。

“喂。”

荆玉的声音在荆小情身后响起。荆小情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头顶的声音继续问道:“这是你的大师姐么?”

原来确实在问她。

荆小情定了定神,答道:“是的,这是我师姐s……”

“宋”字还未出口,却被另外的三个不同的字所替代。

完全没有经过荆小情的思考:“……沈思沛。”

沈思沛?

又出现了。

果然,先前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茶魂并没有失去对梦境的控制权,她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口地说出“大师姐”这个信息,就是因为当年被项光之找到的人,恰好就是梁思思的大师姐。

而就在她要说出宋绯莲的名字时,茶魂便修正了她,强制她说出“沈思沛”。

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面前的人真的是宋绯莲,那她就处于当年梁思思大师姐的境地,荆小情又当如何救她?

如果沿着这份记忆的发展走下去,那梦境中的宋绯莲,是否会发生什么危险?

“现在在这儿傻站着也没什么意思,沧澜城附近应当还有未损坏的房屋,先去找一处落脚休息的地儿。”荆玉说道,“既然我们是来帮忙的,就一定会帮到底。先找好落脚处,随后我们再次出来寻一圈。”

“尤其是兰苍宗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柳如烟和项光之对视一眼,点点头。

荆小情抿住嘴唇,她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了宋绯莲的。

一定要平安无事……

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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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沧澜城十里左右,众人寻到了一间废弃的庙宇。

正因为远离沧澜城中心,所以这个地方侥幸从魔修手下逃过一劫,此时就变成了给荆小情等人遮风挡雨的去处。

在安顿好了宋绯莲之后,项光之、柳如烟和荆玉便马不停蹄地折返沧澜城去寻人,眼下的庙宇中,就只剩下昏睡的宋绯莲、荆小情,还有身为医修的何必。

先前柳如烟他们都在,所以荆小情还能忽略掉某个特殊的存在。

可是他们一走,何必在这片空间里的存在感就愈发强烈,或许是荆小情本来就对他心存芥蒂,所以现在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可……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将他也赶走。

更何况,眼下,何必的确是他们这些人中唯一的医修。

在这份梦境里,她和宋绯莲还没有招惹何必,而且何必并不认识她们,就算不出手相助,他至少应该不会加害她们。

这样的话,有医修总比没有强。

荆小情攥紧了宋绯莲的手。

尽管她不熟悉梁思思的武脉,但内力运作的法子应当都是相通的。

刚才何必说宋绯莲是魔气入体,侵蚀武脉,若是荆小情在魔气侵蚀完之前就将它们冲刷干净,应当能起些效用。

她屏气凝神,在一具并不熟悉的身体中调动体内的力量。

“没用的。”

一旁一直安静的青年突然出声。

体内的真元滞涩,比起当初荆小情第一次运行春山笑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梁思思体内的武脉就像是被人堵住了一般,半分推进不动。

不知道是本来就修为低微,还是荆小情作为一个附身的灵魂,总之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调动梁思思全身的内力。

何必甫一开口,荆小情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点内力瞬间烟消云散了。

“为何?!”

何必望向荆小情的眼,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照射大地,把地面映得一片血色。

何必的嘴角含着不易察觉的笑容:“已经迟了,救不回来。”

“……”

就算知道何必是很厉害的医修,骤然听见这样的话语,荆小情还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人,不仅仅是梁思思的师姐,现在更是牵扯到了宋绯莲。

无论如何,她必须竭尽全力。

荆小情用力摇头,说道:“不可能,只要我师姐尚有一口气在,那我就一定会救她。如果你只会说这些丧气话,请你离我远一点。”

对于何必这种人,荆小情已经算得上很客气了。

要不是考虑到茶魂有修正作用,听见他在这叽叽歪歪,荆小情真的很想上来就给他一拳。

“如果天下所有的将死之人,有亲人挚友抱着一定平安的信念就可以不死的话,那人人都可长命百岁,升天得道了。”

何必哈哈笑了几声,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笑声让荆小情想起螫魂塔内的一幕,她狠狠地磨了下牙,右手紧握成拳。

从来如此,从来漠视人命。

这就是冉天宗的宗主。

她,无法原谅。

似乎是欣赏够了荆小情的隐忍,何必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呢,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儿上,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个法子。”

看他不像安了好心的样子,荆小情不耐:“什么法子。”

她心里本来就烦,不知道宋绯莲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同样也被送进了茶魂,而且是昏迷的状态。

何必还敢这样激她,是真不怕她动手啊。

“其实很简单的。只需要你稍稍付出一点,就好了。”

何必的眼睛弯成了两枚月牙儿。

“……付出一点?”

他慢慢地走向荆小情,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荆小情的心尖上。

不知道为什么,荆小情的周遭突然降下陌生的威压,而这份威压,正来自面前的青年。

他弯下腰,慢慢地、慢慢地靠近荆小情。

用气音说道。

“——只要你将她的魔气吸收,她就会立刻,好起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