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娅的呼吸在护目镜上凝成白雾，她抬手触碰那团光，指尖隔着防护手套都能感受到硅晶特有的凉涩——和离星古籍里记载的"共生契约"触感一模一样。
"它们在邀请我们。"她转头看向林峰，护目镜下的眼睛亮得惊人，"这些光生物能干扰硅基生物的感知网络，就像...用声波扰乱蜂巢的蜜蜂。"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地下传来的闷响，像有无数晶体在相互挤压，那声音正以可感知的速度逼近。
山梁上那只巨型生物的晶簇此刻泛着暗紫，在王丽的终端屏幕上投下扭曲的阴影——那是离星文献里"暴怒"的信号。
"具体怎么做？"他捏了捏艾丽娅的手背，防护手套下的温度透过材质渗过来，让他想起实验室里她调试基因序列时的专注，"需要多久布置撤离路线？"
艾丽娅将掌心的光点托到眼前。
那些淡蓝的光膜突然分裂成三簇，两簇飘向左右两侧的硅晶岩，剩下一簇悬在她和林峰之间，像盏会呼吸的灯。"它们的干扰场能覆盖半径五百米，"她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只要沿着光带走，巨型生物的感知会被扭曲成...成一片乱码。"
张博士突然低呼一声。
他蹲在刚才收集的晶体残渣前，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弄样本袋——原本灰白的晶体此刻完全转为幽蓝，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极了光生物体内流动的硅链。"它们在同化样本！"他抬头时，护目镜上的雾气被呼吸冲开一片，露出发亮的眼睛，"这些光生物的防护机制不是被动的，是主动融合！
如果能提取这种特性..."
"博士！"王丽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锐度，"晶簇颜色在变！
紫转红，离星文献里红是攻击前震！"
林峰的后颈瞬间绷直。
他抓起腰间的战术手电照向山梁——那只巨型生物原本静止的晶簇正在渗出暗红液体，每一滴都在接触地面时炸开细小的硅晶碎屑。
更远处的硅晶岩传来咔嚓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挣断束缚。
"李将军，请求提前撤离！"他对着通讯器吼，同时拽过艾丽娅的手腕往队伍前方带，"光生物能撑三分钟，最多五分钟！"
通讯器里传来电流杂音，李将军的声音劈裂成几段："飞船已...悬停...坐标...准备接驳..."
"跟紧光带！"艾丽娅将分裂的光簇重新聚拢成一条流动的河，淡蓝光波扫过之处，硅晶岩表面腾起细碎的荧光，"它们说地下的东西怕光，越亮越安全！"
小队开始跑动。
张博士抱着样本箱护在胸口，战术靴踩在硅晶岩上发出清脆的响；王丽一边跑一边用终端扫描两侧，发梢被气流掀起，露出耳后沾着的硅晶碎屑；林峰始终挡在艾丽娅左侧，能清晰听见她的喘息透过防护面罩传来，一下，两下，和他的心跳叠成同个节奏。
身后突然传来轰然巨响。
林峰回头的瞬间，看见山梁那只巨型生物的晶簇彻底崩裂，暗红色液体喷涌如注，而在它身后的硅晶岩里，探出一只覆盖着鳞片状晶体的巨爪——比之前所有见过的硅基生物都大，爪尖划过地面时，岩石像豆腐般裂开。
"干扰场！"艾丽娅尖叫。
她掌心的光簇突然暴涨，原本淡蓝的光膜变成刺目的银白，那些分散在四周的光点也纷纷聚拢，在小队头顶织成一张光网。
巨型生物的前爪悬在半空，晶簇上的红芒开始闪烁不定，像台信号不稳的老式收音机。
"有效！"王丽的声音带着破音，"它的行动频率乱了！
现在距离飞船接驳点还有三百米！"
李将军的通讯终于清晰："接驳舱已放下悬梯，重复，接驳舱已放下悬梯！"
光网突然开始闪烁。
艾丽娅的额头沁出冷汗，防护面罩上的雾气凝成水珠往下淌："它们...快撑不住了。
地下的东西在反干扰，硅晶链正在断裂..."
林峰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滑下。
是防护面罩里的压力失衡？
还是光生物的能量波动影响了碳基生命？
他抹了把脸，指尖沾到的不是血，是淡蓝的荧光——不知何时，光网的碎屑正落在他们身上，像场温柔的雨。"就快到了！"张博士指着前方。
接驳舱的探照灯刺破夜色，悬梯在风中晃动，几个穿着宇航服的身影正趴在舱门边挥手。
最后五十米。
巨型生物的嘶吼震得耳膜生疼，那只巨爪擦着小队右侧的硅晶岩划过，碎石飞溅，砸在林峰的肩甲上发出闷响。
艾丽娅突然松开他的手，转身朝光网跑去——她摘下防护手套，掌心的光点直接贴在自己手腕上，淡蓝光束顺着静脉蔓延，在皮肤上形成流动的纹路。
"艾丽娅！"林峰想去拉她，却被张博士拽住："那是共生链接！
离星人能和硅基生物共享能量！"
光网重新变得明亮。
艾丽娅的呼吸声通过小队通讯器清晰可闻，一下比一下急促，"快走...我能撑到你们上悬梯..."
林峰的喉咙发紧。
他抱起最近的张博士冲向上悬梯，接着是王丽，最后自己抓住梯子时，回头看见艾丽娅正被光簇托举着，那些淡蓝的光点像无数只手，托着她的腰和腿往舱门移动。
"拉她！"他对舱门边的士兵吼。
两只手同时伸下来，抓住艾丽娅的胳膊。
她的防护手套不知何时掉了，手腕上的光纹还在流动，碰到士兵手套的瞬间，那名士兵的护目镜突然亮起淡蓝的光——和光生物的颜色分毫不差。
舱门关闭的瞬间，巨型生物的嘶吼声被隔绝在外面。
艾丽娅瘫坐在地，林峰跪在她身侧，扯下自己的防护面罩："你疯了？"
"没..."她扯出个苍白的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它们说...这是告别。"
舱内突然暗了暗。
所有人看向舷窗——那些淡蓝的光点正聚成一颗小太阳，悬在接驳舱外。
它们的光膜缓缓展开，露出内部流动的硅晶链，那是离星文字里"再见"的形状。
"它们不跟我们走？"王丽趴在舷窗上，声音发闷。
"硅基生命的家园在土地里。"艾丽娅轻声说，"就像我们的根在基因里。"
张博士突然举起样本箱。
里面的晶体残渣正在褪去幽蓝，重新变成灰白，"它们把力量留给了样本。"他的手指隔着箱子轻轻敲打，"足够我们研究三个月。"
通讯器响起李将军的声音："全体注意，三十秒后脱离星球引力。
目标：离星轨道临时定居点。"
林峰站起身，透过指挥舱的观景窗看向逐渐缩小的星球。
硅晶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巨型生物的嘶吼已经听不见
"下次回来，我们会带更好的礼物。"他对着窗外说。
艾丽娅走到他身边，两人的倒影重叠在玻璃上，身后是忙碌的船员，是亮着绿灯的控制台，是即将展开的浩瀚星空。
飞船引擎的轰鸣中，林峰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想起岩壁上的"家园"符号，想起光生物掌心的温度，想起艾丽娅手腕上流动的光纹——那些都是种子，埋在两个文明的土壤里，等待着生根发芽的那天。
"准备跃迁。"领航员的声音响起。
林峰伸手按住控制台上的跃迁按钮。
窗外的星光开始拉长成线，像无数条银色的河流。
他望着那些光，突然想起艾丽娅说过的话：硅基生态的最高智慧，是共生。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