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挖泥制泥,燕兴从来不觉得这是低贱的工作,因为燕兴的父亲在出来单干之前就是泥人厂的制泥工,他的师傅也是制泥工,退休了都被泥人厂返聘,而且全厂上下,包括厂长和最厉害的泥人师傅都要喊他一声泥头师傅。
燕兴虽然在家看见父亲无数次制泥,却从来没有到泥田挖过泥。
登记之后,他就顺便打听了一下。
还真给他打听到了,燕庄街道辖下本来就有很多泥人作坊和泥人师傅,所以对于挖泥的一套流程非常熟悉。
副主任亲自跟燕兴解释:“你拿着这张单子其实可以直接到泥人厂门市部或者工业公司门市部提货,当然你要想自己到山上挖也可以,泥田那边有专门的人看管,你只管挖,挖好过称,自己扛下来就行。”
燕兴决定还是去挖泥,父亲的工具都在,燕兴觉得可以体验一把。
回到博物馆,燕兴先去燕慎守那里道谢。
五个燕家的名额,能有燕兴一个,自然是燕慎守操作的结果。
没想到燕慎守二话不说,还给了他三天的假。
燕兴去办公室办理这事的时候,遇到了小张。
小张将他拉到一边:“你怎么想到请假啊,那种讲座有什么好参加的,你不知道博物馆马上要改成收费的专业博物馆吗?”
燕兴还真没听说。
“你呀,燕慎守不是你二爷爷吗?他不做馆主也不跟你说?”小张埋怨了一句,“我听说,燕大师把外宾气到住院,市长都知道了,他特意开了个会,提到了什么文化战略,所以咱们博物馆就被第一个试点了!”
燕兴心里很不好受,张薇帮了自己大忙,却偏偏张克俭和燕慎守不对付,被气到住院了,连累燕慎守主动辞职,这事怎么就闹大了呢?
“我跟你说,博物馆正规化之后,还可能增加三到五个正式事业编制,你想想,馆主是一个,会计是一个,还有呢?管理员总要有一两个吧?你这时候请假,岂不是自动放弃?好好想想吧!”
小张说完,拍拍燕兴的肩膀就走了。
燕兴倒有些踌躇起来。
不过一转眼,燕兴就想通了,自己不过是个实习生,不管怎么样,除非是人人有份,否则这个编制哪里就轮到自己啦?
燕兴该请假还是请假。
吃过饭,燕兴就去泥田挖泥。
松江泥人只能用一种黑泥料,产于裕惠山一侧,属于腐殖类的粘土,在山坡表层下一米以下,厚度大致在三十公分到一米左右,可以说是产量非常稀少。
要不是大量使用石膏制作粗货,这点粘土早就用光了。
现在由专门的机构负责粘土的出产和买卖,没有条子一两土都不能给。
燕兴按照流程挖取了一百斤土,就在下山的时候,出事了!
他是分成两包,用蛇皮袋子装好,用扁担挑着,没想到斜里冲出来一个人,将他撞翻了,抢过他的扁担就走。
两袋子五十斤一袋的黑土,燕兴挑着下山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摔着,那个黑影却单手抓着扁担,快步如飞,浑然不把两袋土当回事,遇到障碍又是蹦又是跳的,远看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不过是两袋子棉花。
“什么人啊,抢我两袋土算怎么回事,没有这样不要脸的劫匪吧?”燕兴看的目瞪口呆。
这身法,这速度,就是空着手也追不上啊!燕兴只好灰溜溜的下上,一路上还在想到哪里去弄五十斤黑泥付给杨宏斌。
眼看着只有两天时间了!
山路拐个弯,远远就能看到慎守居,还有博物馆的大半部分。
燕兴眼尖,一下子看到有个人正在燕慎守里挥舞着他的扁担,两袋泥变成了锤头,被他砸来砸去。
这货居然是燕慎守的家人?
慎守居里住的只能是燕慎守的家人。
燕兴急了,冲进博物馆就往西边找过去。
博物馆和慎守居之间有一道圆拱门,有铁栅栏的。
“怎么啦?”燕慎守正好走过,看到栅栏那边燕兴气鼓鼓地冲过来。
“二爷爷,有人抢了我的扁担还有黑泥,我好不容易从山上挖下来的……”燕兴都快哭了。
“没出息,不就是两袋泥吗,我带你去找回来!”燕慎守又好气又好笑,他自然第一时间就猜到是谁抢了他的泥。
他打开门,让燕兴进来。
燕兴一踏进慎守居,就不敢造次了。
这里可是有年头的建筑群,一草一木都是燕氏历代族长亲手弄出来的。
燕兴想起燕慎守的传闻来。
当年燕慎守可不是长子,也不是族长的第一继承人,可是燕慎守硬生生凭借着自己的手艺,后来居上,最后成为族长,成为慎守居的主人,还把这里的名字改成自己的名字。
多跋扈?
多嚣张?
凭的就是燕慎守超群的手艺,还有无可辩驳的能力。
燕慎守年少成名,作为族长,经历了民国至今近六十年的岁月,能够保持家族存在,保持燕氏在泥人界的地位,保持燕庄没被历次的波澜吞没,居功至伟!
以前燕兴是不会想这些的,可是触摸过“女娲”之后,燕兴才意识,燕慎守年轻时也是和自己一般的样子,却能够出人头地,这样的燕慎守才是燕兴要学习、要超越的偶像。
跟着燕慎守,燕兴调皮地亦步亦趋。
很快就被燕慎守发现了,他瞪了燕兴一眼,徒然发现这个孩子好像活泼了不少。
燕兴最终也没抓到那个抢劫犯,不过倒是捡回了扁担和泥。
燕慎守问了两句之后,就开了后面的门,让燕兴直接从慎守居出去。
接下来星期天,不用接张彦,所以燕兴直接跟张彦说好不过去了。
燕兴需要在家里把一百斤黑泥制出来。
这可是个体力活。
燕兴制泥过程中再没有接收到信息,他擡头看了一眼,放在那里的和合二仙,放佛就是父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