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张主任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叫小马，上次张主任过来就是被燕兴怼住的，他记忆犹新。
“原来是你小子出卖国家利益！”小马直接冲出来，一把揪住燕兴的衣领。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很多人躁动不堪，到处吹捧外国的月亮比自家的圆，一心想要做外国人，也有像小马这样，只想待在国内，绝对不肯同流合污的。
他头脑简单，对张家这样以前是剥削阶层的人家深恶痛绝，现在听说张家逃到外国的人又回来，拿走了宝贝之后，他是自告奋勇跟过来的。
见到燕兴这样的“罪魁”，他第一个冲出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没想到他的话才出口，就被人拽住了。
“谁啊？主任……你怎么？”小马一愣，抓住他胳膊的居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张主任。
他傻掉了，张主任不是自己一伙的吗？
就在这时，张主任谄媚地低头哈腰打招呼：“慎守大师，您怎么来了？”
燕慎守冷哼一声：“我不能来吗？”
“不是不是……”
“我不来，还看不到一场好戏呢！”燕慎守径直往里走。
张主任知道坏了，燕慎守居然也是冲着张家来的。
燕兴从工作室出来，没到教坊巷呢，就看到一个老人在巷口踌躇。
不是别人，正是燕慎守。
他大吃一惊！
燕慎守有很多年没有在外面转悠了，今天怎么转到教坊巷来了？
燕慎守也看到燕兴了，冲他招招手。
“燕兴，你和张家人认识？”
燕兴点点头，就把蔡婆婆和张彦的事情说出来。
燕慎守久久沉默。
燕兴搞不清楚，燕慎守是不是认识张家什么人，不过他知道燕慎守对张克俭说过，没有泥人张。
显然燕慎守在说谎！
或者说燕慎守不想提及泥人张。
为什么？
燕兴不知道！
“蔡芳林蔡老板……”燕慎守只说了这么一个名字，就再次陷入沉思，然后就好像下决心一般向里走。
燕兴紧紧跟着，是不是扶一把。
蔡芳林应该是蔡婆婆的名字了，可是为什么叫蔡老板呢？
“她居然还活着，我真是没想到……快六十年了……”燕慎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着。
“蔡婆婆是从老家回来的，带着张彦回来的，后来争取到了两间住房，和这里院子的所有权，不过房子都被别人住着，所以只能收点房租过日子。”
燕兴一边走着，一边娓娓道来。
“这房子不是张家的，是蔡芳林的！”燕慎守说道。
“啊？”“三九年的时候，李德义全家搬去双庆，这房子就贱卖给了当时租在这里的蔡老板，连同前面的大戏院……”燕慎守指着一片棚户，“哪里曾经是一个大舞台！裕剧常年有两个班子在这里唱戏！”
接着燕慎守又指着一条黑漆漆的小弄堂：“那里原本有条河，后面变成了臭水浜，六五年的时候被填掉了，原本这小马路可是很热闹的，能直接通到后面的耍货公所，燕家庄当时还是棚户呢……”
燕兴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带居然比燕家庄更繁华热闹。
其实燕兴不知道，这一带以前就是一个商业区，而燕庄是在边上发展起来的，因为燕家旁支越来越多，燕家主宗就把那一片荒地买下来，给旁支居住，渐渐就发展成两条巷子，不过都是简易房。
燕家庄真正繁华起来，还是在抗战结束后……
一脚踏进张家院子，燕兴就看到燕慎守的目光似乎游离起来。
老爷子在瞅啥呢？
遇到了张主任一伙，燕慎守根本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直接越过他们就向小洋楼走去。
张主任跟了两步，被燕兴瞪了一眼，只好退回来。
小马忐忑地问：“主任，他……”
“咱们街道最大的一尊佛，燕慎守大师，你没见过真人，也该见过照片吧？”张主任白了他一眼，这个小伙勤恳能干，就是智商低了点，他拍拍小马，以示安慰，“走吧！”
既然燕慎守出面了，那么燕鸿生什么都只能歇菜。
张主任只能满含怨念的望着燕慎守走近小洋楼。
突然燕慎守站在那里不动了。
蔡婆婆正准备关门，和人吵架也是很费精神的。
她的精神越来越不济了。
然而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小守儿？”
燕兴一呆。
燕慎守才没管小辈的惊诧，轻轻点点头，然后垂头避开了蔡婆婆的目光。
“亏你还能来看看我，我还在想过些年，我万一死了，可也没人记得我了。”
燕慎守突然怒道：“都是他害的你！”
“谁？”
燕慎守再次沉默。
“你来过好几次，你应该记得这里。”蔡婆婆心底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
蔡婆婆说着话，满是老人斑和皱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叫做青春的光彩，一刹那，燕兴好像看到了年轻的蔡婆婆。
丰姿绰约，宛如丁香花一般的女人，走在一处空旷的大院落里，沉闷寂寥的老旧院落，一下子就光亮起来。
蔡婆婆的指尖摸着老张家搭建的小厨房。
“这里原本是一片杜鹃花，不过他说好看归好看却是有毒的，所以都拔了改成了四季桂花，边上还有栀子花，一过仲夏，这院子满是花香……”
蔡婆婆走到刘家垒鸡窝的地方，那里还有一层台阶和一片青砖。
“这里原本有一个小亭子，那天下雨，我的绣花鞋都在这边晾干，你和几个小子在这里躲雨，还把我的绣花鞋给尿湿了，是不是你……没两年，这亭子就被日本兵的飞机给炸塌了……”
昏暗中，燕慎守的老脸都有些红了。
“还有这里，小四的脑门被磕了一下，就一直有个疤痕，后来他就不过来了，是不是他妈妈不让？也没人跟我说，总之我这里不是好地方……”
“不是的，那时候，这里就是我们这些孩子的天堂……”燕慎守这样说着，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笑容来。
燕兴都听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