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两天的燕慎守，脸色一直都难看的很。
这天中午，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以后，燕兴被喊到了燕慎守的工作室。
燕慎守负手背对着燕兴，问道：“她怎么样了？”
她，自然指的是蔡婆婆。
虽然几天以前的谈话闹得很是不愉快，但生气归生气，燕慎守仍旧很在意蔡婆婆的身体状况。
燕兴道：“婆婆在送到疗养院以后，过了一两个小时就醒了，医生没查出她为什么会晕倒，但是说婆婆早年遭了太多罪，身体状况差得很。”
“你下去吧。”燕慎守挥挥手，等燕兴关上门以后，他才转过身来。
之所以背对着燕兴，燕慎守是怕自己眼底藏不住的情绪被燕兴看到。
他想去看蔡婆婆，又碍于自己的面子，刚争吵过以后就去疗养院看她，不就是承认她说的是真的了吗？
燕兴再一次去了疗养院，燕慎守盯着他的背影，始终没有开口，那些关心，那些要燕兴转达的代为问候，都没有说出口。
燕兴自然也不知道，有人看向他背影的目光，竟然混合着挣扎，彷徨等种种情绪。
疗养院的门口，燕兴遇见了张薇。
张薇从来都是一个善于挖掘美的女人，对作品是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样。
当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站在燕兴面前的时候，燕兴觉得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脏，都跳得快了几分。
“燕兴，你也去看蔡婆婆？”张薇率先打招呼。
燕兴点点头，道：“我还是有些担心婆婆的身体状况。”
“你和小彦啊，还真是默契的很，”张薇看燕兴略带困惑的看向自己，这才解释道：“小彦昨天做了个噩梦，梦见蔡婆婆病得很重，今天都不开心。可她今天要跟着爷爷去拜访裕城一名还算权威的眼科医生。我上午没事，就替她来看看蔡婆婆。”
听张薇这样说，燕兴便知道，张彦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很好。
两个人并肩走着，迎面遇见了李正兴，后者打趣道：“哟，这是出入成对了？”
燕兴面红耳赤的摆手，“不，不是的。”
李正兴拉着燕兴到一边，出主意道：“上次那个圆脸护士让你拐回去当媳妇儿你不乐意，这次这个张薇，人漂亮还能干，你可得把握住了。”
燕兴红着一张脸，“我们是来看蔡婆婆的，咱们，咱们回头再聊。”
说完，燕兴就快步离开了，还不忘拉上张薇。
李正兴在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道：“燕兴，我说的那些话，你好好想想，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蔡婆婆在自己的房间，跟着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唱戏，看到有人进来，收回自己翘起的兰花指，“张薇，兴哥儿，你们怎地一起来了。”“门口遇上的，”燕兴答道，“今天外面太阳不错，婆婆你不去外面走走？”
“不了不了，”蔡婆婆摆手，又张薇说道：“谢谢你和你爷爷，小彦说她过得很好。”
“我们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三个人寒暄了一会儿以后，张薇就离开了，她只是来探望一下才蔡婆婆，好安张彦的心。
燕兴送张薇到房间门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兴哥儿，别看了，人都走了，”蔡婆婆笑起来，打趣燕兴，“这么不舍得，你喜欢人家吧。”
“没。”燕兴矢口否认。
蔡婆婆用一副“我都知道”的眼神看着燕兴，“婆婆一大把年纪了，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兴哥儿，我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毕竟喜欢是藏不住的，嘴巴上不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燕兴想岔开话题，好转移蔡婆婆的注意力，他坐在蔡婆婆旁边，用感兴趣的口气问道：“这么说来，蔡婆婆一定喜欢过谁。”
“婆婆当然有喜欢的人，毕竟婆婆也年轻过。臭小子，别扯开话题，坦白跟婆婆承认就是了，婆婆又不会笑话你。”
“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她有自己的事业，迟早要离开的，我这样的人，留不住她。”燕兴苦笑，他和张薇，说句不客气的，那就是癞蛤蟆和白天鹅，连燕一泓都配不上的人，他燕兴拿什么留？
“这就错了，兴哥儿，喜欢不一定是占有，就像你喜欢一只鸟，你把它留在笼子里，鸟儿不会开心，因为鸟儿属于天空。感情也是这样的。”
老人都想让年轻人少走些弯路，无论是感情上的弯路，还是生活的上的。
“喜欢一个人啊，也是这样。你把她留在身边，自己能给她想要的一切还好，要是给不了，不就跟自己的喜欢冲突了吗？喜欢她，就信任她，让她去过她想过的生活，这样的喜欢，就成了爱。”
以爱之名伤害爱的人，那还算爱吗？
燕兴听着蔡婆婆的语重心长，心里忽然有些怅惘。
蔡婆婆沉浸在往事中，嘴角泛着一抹浅浅的笑，燕兴看着这样的蔡婆婆，仿佛又看到了当初梨园登台，艳惊四座的那个她。
蔡婆婆从来不后悔自己喜欢上了张克轩。
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她和张克轩相处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两个人几天见一次，或者隔上半个月，因为张克轩有自己的事情忙。
蔡婆婆也愿意安静的等，她不争不闹，也不想要一个名分，她就在张克轩买下的这座小阁楼里，安安静静的做张克轩的金丝雀。
哪怕是后来张家没了，她也从来不后悔。
因为喜欢一个人，蔡婆婆心甘情愿的养大张正志，再养这样。
因为喜欢一个人，蔡婆婆到现在仍旧不相信张克轩是汉奸。
那个因为日本亲王的无理要求而一夜白头的张克轩，那个笑起来如清风明月的张克轩，怎么会是汉奸呢？
蔡婆婆相信他不是汉奸，就像当初相信他会将自己赎出戏班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