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拿着工具,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道。
这一尊泥人,和燕兴以前捏的泥人不太一样。
这种不同不是指技艺上的差别,而是情感上的不同。
燕兴想象着未曾见面的生母该是怎样的温柔,她应该有着小鹿一样的眼睛,看向人的时候惶恐且清澈。
虽然燕兴抗拒承认自己是燕至宝的儿子,但是对于燕姝,燕兴心里却没那么抗拒。
挑起拇指,用指甲处理泥人的头部线条,看线条比想象中更流畅,燕兴索性丢了手中的工具,直接用指甲处理所有的线条。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燕兴看着自己手里已经成型的泥人,嘴角微微上翘。
他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作为参考,但捏出来的泥人却让燕兴非常满意。
少女抱着怀里的日记本,眼神清澈且温柔,她一只手拢起耳边的碎发,像是春天的微风,谁见了都喜欢。
燕兴惊奇的发现,虽然自己一只手创作作品有些迟滞,而且自己中途还抛弃了工具,但是这尊作品却出奇的优秀,他相信任何人看到泥人的时候,都会注意到少女的温柔,注意到少女的美丽,这是一种独特的魅力。
难道是因为抛弃了工具的缘故?
燕兴又拿起一块泥团他这次捏的是一尊“洛神”像,还未上色的泥人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但缺少那种独特的吸引人心神的魅力。
燕兴不信邪,又捏了一尊泥人,这尊泥人依旧缺乏那种魅力。
看来不是工具的影响,燕兴没想出所以然来,只好把原因归于心,也许是自己的心,才是让泥人有这种魅力的原因。
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已经繁星满天,燕兴直起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匆匆洗漱后进入睡眠。
他梦见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在一间密闭且晦暗的压抑房间里,房间里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躺在床上,她丝毫不在意房间的条件如何差,而是纠结的看向自己的肚子。
“我该怎么办,这个孩子,他是无辜的,我是他的母亲,我想把他带到世界上,也想看着他长大,可是,可是坚持下去真的好难。”
女子痛苦的皱起眉,喃喃道:“我的孩子,我只希望高高兴兴的长大,人间太苦,高兴的事情能让日子甜一点,所以,你叫燕兴好不好,燕姝的燕,高兴的兴。”
燕兴知道这个女子便是燕姝,他的母亲了。
忽然,燕姝抱着肚子痛苦的呻吟起来,她吃力的挪动自己,想去敲门喊人,为了瞒住自己怀孕的事情,哥哥嫂子把自己藏在了这里,燕姝有事就会去敲门。
羊水破了,燕姝没办法挪动自己,她额头上都是冷汗,只能躺在床上,但她现在没有叫喊,她知道生孩子是个体力活,为了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燕姝再疼都没有再呻吟出声,她要把呻吟的力气都留给孩子。燕兴只能坐在凳子上,动弹不得,只能像一个观众一样的坐在凳子上围观燕姝的脸色是如何一点点变得惨白。
大概是身体里属于母亲的本能被激发,燕姝咬紧牙关,努力将孩子生下来。
一向胆小的她,爆发出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她要在只有自己的情况下,将腹中的孩子平安的生下来。
怕自己退缩,燕姝小声的给自己打气,道:“燕姝,你可以的,你的小燕兴,他正等着你呢,他等着跟你一起读书,他等着成为你的男子汉呢。所以,燕姝,你要加油,为了燕兴加油。”
燕兴在一旁哭的像个孩子,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燕姝难受。
持续了一个小时以后,小燕兴终于平安出生,燕姝却感觉自己的下腹仍旧剧痛,可她已经没力气了,她现在想睡觉,只想睡觉……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燕兴的父亲,也就是燕姝的哥哥来给燕姝送饭,还没走进这间小房间,就闻到了血腥味,他扔下手里的碗就跑进屋子,看到的是一屋狼藉--妹子和一团血中的婴儿。
他是个男人,没办法分辨出这是什么情况,于是喊来妻子。
燕兴看到自己母亲惊呼一声,先是剪断了婴儿的脐带,然后对丈夫说:“阿姝,这是今天生产,而且还大出血了,你快送阿姝去医院!”
燕姝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嫂子抱着孩子,勉强一笑道:“哥哥,嫂子,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的时间没剩下多少了,我想再看一眼孩子。”
把孩子抱到燕姝面前,燕姝用微弱的声音道:“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想陪你长大,看来是不可能了,对不起,妈妈爱你。”
惊醒的燕兴猛然坐起来,他的枕巾已经湿了,但他没在意,他脑海里回荡着燕姝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妈妈爱你。”
燕慎守近来在准备行囊,看行囊里的衣服,应该是个年轻人的。
胡姨来房间打扫卫生的时候,瞥到燕慎守在亲手叠衣服,赶紧跑过来说:“先生,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您坐着好好休息。”
燕慎守摆摆手道:“这样的小事挺有意思的,你忙你的就是了,这个我自己来。”
胡姨好奇的问道:“先生,你这是要出门吗?”
“是燕兴,他就要跟着澜沧国际的裴闻度去欧洲了,那么远的地方,准备充分一些总是有好处的。”燕慎守只觉得手里的行李箱太小了,他要放进去的东西都放不下。
胡姨在慎守居当保姆也有些年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燕慎守愿意为别人做这种事。
“燕兴如果知道这是您为他准备的,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燕慎守忽然停下手里正在叠的衣服,对胡姨严肃的说:“这件事我不想让燕兴知道,你可别说出去。”
胡姨虽然不知道燕慎守为什么不愿意让燕兴知道这件事,但她赶紧保证道:“先生放心,我肯定会守口如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