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作品,都是张思故的心血。
燕兴一件件的看过去,眼神专注。
看到一件只完成了一半的泥人,燕兴看着还是雏形的泥人腿部,惊讶道:“这件作品思故叔叔没有继续完成呢?”
张克俭笑眯眯的说道:“思故不轻易中止自己的创作,你是泥人师,你也知道,灵感被打断了就很难继续,思故不想狗尾续貂,索性就中止了创作,这也是对泥人的一种信念--所创作都是自己最完美的心血,而不是敷衍。”
没有这样的态度,张思故也不会成为巴黎泥人界首屈一指的泥人师。
这番话对燕兴触动很大,一个纯粹的泥人师,值得所有人敬佩。
“你来看,这是他所创作的圣母泥人,这些很有思故的个人风格,线条精致,造型的构图采用了金字塔式和黄金分割的构图,符合西方美学。”
张克俭指着架子上的圣母泥人道:“你来看,这些泥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形象都是年轻而美丽的,这都是没有被宗教氛围所影响的作品,对你应该有很大的帮助。”
看着这些泥人,燕兴越发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先因为自己能够修补泥人,能够捏出帕提姆神庙那样的作品而产生的沾沾自喜,被打击的消失殆尽。
张思故的泥人虽然偏向西方审美,但是泥人的巧妙构图,对肢体的把握,都是很精准的。
看过了泥人,燕兴手里握着一团泥,在心里构思着自己的作品。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燕兴想在自己的泥人构图里增加对西方美学的引用。
他在书上看到过一个典故,基督死去以后,尸体被圣母玛利亚抱在怀里,世人才知道基督身份。
由着这个思路,燕兴将泥人的雏形捏成圣母俯视躺在自己双膝上死去的基督,他一点点的细细雕琢,或捏或挑,或勾或揉,使圣母的形象和心中典雅而沉静的构图吻合。
这尊花费了燕兴七个小时的作品,圣母的形象和张思故的作品一样的年轻而美丽,但不同的是燕兴捏的这尊泥人没有给人过于悲伤和痛苦的感觉,这与燕兴没有被宗教所影响有关系。
这样的作品,给人的美的感觉是直观的,但不是说没有体现出圣母的悲伤,相反,这悲伤是深沉的。
燕兴拿着这尊作品去见张克俭。
“克俭爷爷,你来看看我这件泥人怎么样?”
张克俭小心的接过泥人,认真的打量,心里忍不住的惊叹燕兴的进步。
他看过燕兴的其他泥人,都是旧式泥人,讲究的造型的自然和线条的圆润,但是这尊作品不一样,构图上偏向于西方的金字塔式,但杂糅了中国的平衡显得和谐而稳重。
圣母宽大的衣袍既显示出圣母四肢的形状,又巧妙的掩盖了圣母身体的比例,解决了构图美与实际人体比例的矛盾,这也得益于燕兴对中国泥人的领悟。
“好。”张克俭夸赞道。
“燕兴,你的成长让我吃惊,如果你二十年前来到巴黎,怕是巴黎也就没有张家的泥人了。”燕兴挠了挠头,羞赧一笑:“克俭爷爷,你别这么夸我了,我会得意的。”
“还有,我想问问您,这尊泥人应该怎么上色呢?我心里想着上什么颜色都不合适,可是不上色的话,泥人又显得和造型不太合适。”
张克俭想了想,提议道:“你可以试着将雕塑的石膏色涂到泥人上面,在上色之前先拍照,然后将照片和已经上色的泥人放在一起,很有冲击力的。”
燕兴眼睛一亮,他怎么没想起来石膏色呢?
只是现在泥人还需要晾干,燕兴没办法立刻去给泥人上色,只能现将泥人放到工作室,等到明天再继续。
燕兴离开以后,张克俭也准备回去休息,他下楼的时候发现小书房的灯还亮着,那是张克俭特意为张彦准备的房间,一半用来做学习用的书房,一半则是张彦捏泥人的工作间。
推开门进去,果不其然,张克俭看到正在捏泥人的张彦。
看到有人进来,张彦下意思的想要将手中的泥团藏起来。
“克俭爷爷……”
张克俭坐在张彦对面,蹙眉问道:“怎么还不去睡觉?”
张彦道:“我也想试试捏出优秀的泥人作品来。”
“你想跟着燕兴回松江吗?小彦?”
听到如此直白的问题,张彦先是一愣,然后小幅度的点头,道:“想。”
“可是,小彦,回到松江以后,燕兴也没办法事无巨细的照顾你,你难道要做另一个蔡婆婆,成为燕兴的金丝雀吗?”
张彦下意思的摇头:“我,我想成为和燕兴同一个高度的人。”
“那么,小彦,你需要留在巴黎,在这儿,你能学到你想学习的东西,才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自己,你要做的,是和燕兴并肩的树,而不是攀附燕兴菟丝花,对吗?”
良久,张彦轻轻点头,道:“对。”
张克俭摸了摸张彦的小脑袋,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有私心的,想用这个理由多让你陪我几年。”
“克俭爷爷,我想跟着你学泥人,跟着思故伯伯学泥人。”张彦在巴黎待得时间也没多久,如今还不到一年,她自从眼睛好了以后,所接触的知识都是人文数理之类的,泥人很好接触,只是偶尔跟张克俭学一学。
也不怪张克俭藏私,不肯将捏泥人的技艺教给她,实在是张克俭不想让张彦的生活变得太过辛苦。
“好,只要小彦想学,爷爷就教给你。”
燕兴躲在工作室里给泥人上色的时候,张家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张克俭的女儿张思思,一位则是张克俭的外孙女朱莉。
“外公,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啊。”朱莉撒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