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一，当年我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你性情大变，成了这副臭石头的样子？”
胡三一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直视着燕江河的眼睛，声音沙哑：“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了，你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你，咱们扯平了。”
无论燕江河如何开口，胡三一再也不开口说话。
看了一眼窗外，那是浓郁的夜色，燕江河只好叹道：“既然如此，那便等你想要开口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说完，他便从这间破旧的屋子里离开了。
黑皮四忍了一夜，他怕自己晚上离开会让老胡起疑，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他还冲着老胡说：“我看见你就来气。老子因为你少了十块钱，嘿呀，这儿呆着就生气，我出去上班了。”
他口中的上班，是去松江边上做碰瓷的勾当，老胡也没多想，他正不耐烦听见黑皮四废话呢，对方就识趣的出门了。
黑皮四可不是去松江边上，他可牢牢记着燕兴昨天离开的时候说的地址，原以为这十块钱可能到不了手里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再次拿到这十块钱的机会了。
气喘吁吁的跑到工作室，原本平日里走两步都觉得累的黑皮四，此时跑了两三公里都不觉得疲惫，一想到要到手的钱，就浑身是劲儿。
“喂，燕兴是不是住这儿，你去告诉他，黑皮四找他。”黑皮四不等自己恢复喘气，就冲着，门卫喊道。
一个浑身脏兮兮、穿着破旧的老头儿张口就是找燕兴，门卫以为这是来云泥兜售泥人创意的人，想也没想就拦下了：“这位老人家您先等一等，云泥要等十点钟才会有泥人师有时间和您聊您的想法。而且，燕兴这位泥人师忙的很，您指定见他这件事，怕是很难满足您。”
因为燕兴心善，面对穷困人家好说话，所以近来很多来兜售自己想法创意的人，都会点名要见燕兴，忽而门卫才会这么说。
黑皮四一脸的茫然，他挠了挠脑袋，问道：“什么云泥？什么泥人师，我就是来找燕兴的，有急事，他让我来这儿找他的，你去告诉他，有个叫黑皮四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他听见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门卫看黑皮四不像说谎的样子，是真的有其他事情找燕兴，于是让人进去告诉燕兴。
“乖乖，这还要人禀告一下，见燕兴还真难呢。”黑皮四嘟囔道。
听见黑皮四来找他，燕兴赶紧放下手里的工作，将黑皮四带到自己的书房。
书房是燕兴这段时间自己布置的，是将以前安土罗的房间改造成安静的书房，隔音性好，方便在这儿谈事情。
黑皮四的眉梢眼角俱是得意，嘴角的笑容压抑不住，笑道：“你让我找的证据我已经找到了。昨天晚上，有一个老头儿去找老胡，我偷听了他们的对话。”
“他们说了什么？”燕兴追问道。
黑皮四拍了拍胸膛，道：“他们说的我都记着呢，你等我给你复述一遍。”
他不仅将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还活灵活现的表演出来，包括燕江河与胡三一的语气。虽然昨天晚上黑皮四一直在装睡，但他将自己猜到的动作和表情加了进去。例如燕江河在提到自己死去的女儿时的，脸上的伤痛表情。
“他们知道你在旁边？”燕兴怀疑这是那两人故意表现出来，让自己看的。
黑皮四摇摇头，道：“他们知道我在房间里，但我呼噜打的震天响，他们以为我睡觉呢。”
燕兴拿起一旁的帽子，对黑皮四说：“你带我去找胡三一。”
黑皮四伸出手来，一点儿带路的意思都没有，他扬了扬手，冲燕兴道：“带你去可以，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等到了地方给你，你的报酬不会少的。”
有了燕兴的保证，黑皮四这才收回手，和燕兴一同走向自己的家。
等到了门口，燕兴将口袋里的钱递给黑皮四，没让他跟着一起进去。
“你在这儿守着，别让其他人进去。”
黑皮四接过钱，眉开眼笑：“您就放心好了。”
燕兴推门而入，径直走向胡三一，他拉开一张椅子，忽视椅子的脏，坐在了胡三一的窗前。
“你又来做什么？我都说了，以前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
燕兴语气平静，他指了指自己道：“您应该还不知道我是谁，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燕，叫燕兴。这个名字是养父养母起的，我是到后来才知道那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您想必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我还是要说，我的亲生母亲，叫燕姝，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的一生，都是悲剧。”
“燕姝？”
“燕姝就是那个四十三年前在松江边上被你用两个大洋卖出去的女孩子，她这一辈子，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生下我的时候就死了。我一直在想，要是四十三年前她没有被人拐卖，是不是人生就不一样，您说呢。”
胡三一喃喃道：“原来她叫燕姝啊，很好听的名字。”
“她长得很好看，性格也好，见过的人都说喜欢她。可是有什么用呢，她早早的就死了。”
胡三一眼前浮现出那个爱笑的婴儿模样，他是一点点看着那个小婴儿从又黑又红的样子慢慢长开的，将她卖给别人，一方面是报复燕江河，另一方面则是他怕自己照顾不好这个可爱的孩子。
他一直告诉自己，那个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好好的活着，很幸福很开心，可是面前的年轻人无情的撕开了他的自欺欺人。
胡三一捂住脸，心神大乱，他抓住燕兴的衣服，嘶吼道：“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燕兴唇角一点点的勾起来，笑容讽刺。他一字一顿说的缓慢，却如一把重锤落在胡三一心上：“我的母亲她已经死了，死在了二十年前。您应该高兴吧，毕竟是您亲手卖出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