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在思知道,一旦他到了岸上,就会被带到心理医生的面前,接受催眠,他会忘了之前的一切,会忘了自己是个泥人师,到时候别说是泥巴放在面前了,就是遇见以前的人,怕是也不认识了。
“我现在去找。”燕在思起身,忽然停下,歉意的看着他:“你得先回房间了,我不在你旁边,你是不能在这里待着的。”
燕兴也没多留,跟在她身旁回去。
在一艘船上找泥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燕在思跑上跑下,亲自在各个房间去找,厨房也去了,就是没找到泥。
沙子倒是找到一堆。
她略带失望的回到燕兴面前。
看着她两手空空,燕兴一点也不意外。
“你可以去找一些面粉来,如果有石膏的话,也弄些过来。”
燕在思略带好奇的问道:“这些也能用来捏泥人的吗?泥人不都是用泥巴捏的么?石膏能用来做什么?除了这些,你还需要别的吗?例如工具之类的?”
“在一般人看来,泥人就只能用泥巴,这句话对也不对,可以用泥巴也可以用其他的东西,只不过用其他的东西,不如用泥巴来的易于保存,易于成型罢了。其实你看到的那些泥人,用的泥都是制好的,石膏是用来调和泥的硬度和黏度的。”
看燕兴侃侃而谈的样子,眼睛里仿佛有星星一样,燕在思忽然觉得,让这个年轻人忘记有关泥人的一切,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她有些慌乱地离开这间房间,燕在思告诉自己,那些恻隐之心是很危险的东西,会动摇她的心,会扰乱她的判断,甚至会让她做对不起先生的事情。
燕在思一向不在乎其他人,以前的她只在乎自己,和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先生。但燕兴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或许在先生要她嫁给他的时候,燕兴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了。
从厨房里抱来半袋面粉,又找人拿了石膏,燕在思将东西都放在燕兴房间的桌子上,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燕兴动作。
燕兴净手之后,用水混合面粉和石膏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竟然意外的好看。他眼睛里仿佛只剩下手中的东西,一双眼睛认真且温柔,很容易让人将真心都溺在里面。
有的人喜欢一个人,需要花上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而有的人喜欢上一个人,可能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照面,甚至是一双温柔的眼。
燕在思想,她可能有点喜欢这个比自己小了11岁的男孩了。
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燕兴的手就是最精巧的工具,或挑或拈,或捏或揉,燕兴的手上下翻飞,动作飞快,在手中的面团上施展属于他的魔法。
燕在思略带惊喜的看着自己在他手里成型,面团捏成的小小的自己,虽然没有颜色,但是神韵被燕兴捕捉的很好,让人看一眼便知道这个泥人是燕在思。
“已经完成了吗?我可以摸摸吗?”
燕兴摇摇头,道:“三分泥塑七分彩,还需要上色,不过这里暂时没有其他的颜料,我就先拿钢笔和墨水上色,希望你不介意。”
燕在思已经很是惊喜了,哪里还会在意?在燕兴眼里,不完美的作品,对她而言已经是巧夺天工了。
燕在思捧着泥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泥人小心地放在自己的床头。
船就要到岸了。
燕在谷早已经领着人等候在码头,菲律宾不大,各方势力盘综错杂,燕氏在内的华侨只是其中之一。他怕有人在这个时候暗中作乱,特意带了不少人。
坐在咖啡厅里,燕在谷正襟危坐,时不时的看向海面。
布朗特是美国人,和燕在谷一向很不对付,他听闻燕江河特意跑到中国去带了一个外孙回来,故此来到这间咖啡厅。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讽燕在谷的机会。
“哦,我亲爱的上帝,让我看看坐在这儿的这位先生是谁?原来是燕在谷先生呀,怎么看起来有些憔悴?是不是担心那位继承人来了,你就没了地位和用处了?真是想想就令人心痛,原本以为燕家没了正统的继承人,你就能上位了,没想到人家还有个外孙在呢,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
燕在谷不想理会这个美国佬儿。
“这是被我说中心思了?你放心,作为你的好朋友,”布朗特特意在好上加重了读音,笑道:“我会让人去告诉那位小燕先生,一定要小心某个人,毕竟这会咬人的狗不叫,说不定就折在这条狗手里了呢。”
燕在谷依旧板着脸,终于不咸不淡的回应了他一句:“听说布朗特先生最近的生意不太好做,如果能把这多管闲事的功夫放在生意上,应该会有所好转的。”
“我的生意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毕竟我的就是我的,不会因为莫名其妙钻出来的继承人就没了。”
燕在谷手中的咖啡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幸好咖啡杯里已经没有咖啡了,不然一定会见得满桌子都是。“布朗特,还请慎言,我们燕家,可不是都像我一样好脾气,在思就要回来了,不如让她和您谈一谈?”
布朗特只想讽刺燕在谷,可不想招惹燕在思那个疯婆娘。也不知道燕江河怎么养的人,硬生生的叫一个女人养成了他手底下最凶的狗,不咬掉敌人一块肉不撒口的那种。
“谷先生,先生的船就要靠岸了。”
燕在谷立刻起身,经过布朗特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们燕家的事情,还不劳你费心。布朗特,别多管闲事。”
布朗特哈哈一笑,道:“不不不,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多管闲事呢?我巴不得你们越乱越好呢。”
燕江河的船终于靠岸了,燕在谷虽然满脸笑意的跟燕江河问好,问他是否舟车劳顿,当目光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找寻那个叫燕兴的年轻人。
“在思怎么自己提着东西?身边的人这么不会做事吗?”燕在谷笑着招呼,余光却打量着她身侧的年轻人。
这就是燕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