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flyto the oon
“这里。”段骁把耳环递过来,手指点了点秦鹮脸侧的位置。
秦鹮不明所以,直到段骁伸手探来,顺手摘掉了粘在她嘴角的一片两片碎屑。
手指碰到皮肤,秦鹮本能往后瑟缩,片刻又恢复正常。段骁仿佛根本没意识到,或者是装作不曾意识到。
他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依旧是寸头,有些凌厉逼人的曲线,可黑色西装在他身上显得身形单薄,不禁让秦鹮想象,那挺括的衬衫领下会不会是让人心疼的形销骨立。
“你家楼下不是有很多餐馆吗?很多吃饭的地方啊?”秦鹮几乎是不假思索,顾不得半截话是不是会令人误会。
段骁不明白:“我家?”
“......我是说,香港应该有很多好吃的。”秦鹮指甲掐自己手心:“你又瘦了。”
段骁眼睛里有一层透明的笑意:“还好,最近有点忙。”
秦鹮知道他忙的一定不是工作。
有去而复返的伴娘回来喊秦鹮:“亲爱的,你怎么还在这,孟桔要找你。”
秦鹮应了一声,可这里还有些零七碎八的小东西,要装车带去酒店,环顾四周,段骁率先开口:
“你去吧,这里有我。”
秦鹮只纠结了两秒,便点了点头,来不及交代,转身便走。
事实证明,段骁对得起她所有的信任,在酒店的婚礼草坪,仪式开始之前,所有物料都已经到位,秦鹮作为伴娘之一,在舞台背景板后忙到脚不沾地。分出一点空暇往亲友席瞄一眼,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人。
婚礼布置是奶白色的铃兰,和鲜艳的橘色相衬,赖于林霄扬花大价钱请的婚庆团队,整个婚礼现场静谧私人,处处都是定制,连空气里都是橙花的甜香。
秦鹮在一旁静静看着一对新人交换戒指和誓言,还有一些搞怪的环节来挑气氛,婚礼紧凑,氛围也很吸引人,可秦鹮总是时不时往一边看。
她看见了赵泉,看见了赵岑,还看见了胡度。
但同一桌的那个座位,一直是空的。
白桃香槟的泡沫几乎是和金色的彩条一齐喷薄,而后又一齐下坠,满眼都是缤纷。
孟桔在婚礼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当着宾客的面掉眼泪,可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着把捧花递给了秦鹮。
婚礼司仪想把话筒递给孟桔,却被孟桔拨到了一边,踩着高跟鞋的她比秦鹮高出了不少,她俯身拥抱秦鹮,拥抱之际在秦鹮耳边轻轻停留了一会儿。
秦鹮接过捧花,宾客掌声雷动,也没能把秦鹮从肉眼可见的慌乱里拉出来。
没人在意,秦鹮近乎是一瞬间就涌出眼泪来,但那眼泪在这样的热闹欢腾里,简直毫无存在感。
胡度坐在台下,眼睛一直盯着台上的秦鹮,看了看同桌的空位。
“不对啊,段骁呢?”
赵泉没听见,回答他的是赵岑:“这会儿该在机场了吧,下午的飞机,他就是来看一眼。”
看一眼秦鹮。
这一天,他穿着西装,她穿着温柔得像露水一样的长裙。
也算是共同出席了婚礼。即便不是主角。
掌声和欢呼在耳边被拉近又拉远,蒙太奇般,仿佛是虚假的存在,秦鹮重新回到理智中时,是被孟桔推了一把,使了一个眼色。
如果说刚刚在耳边的悄悄话,秦鹮没有听得清楚,那这一句,她听得明白。
孟桔说:“快走吧。”
环绕音响开始工作,宴请bg歌单里的第一首,是孟桔喜欢的《flyto the oon》。
她们曾在静谧的夜晚共同单曲循环这首歌,秦鹮说,小野丽莎的声音天生为爵士而生,孟桔堆音乐不敏感,只是觉得,这首歌浪漫到骨,简直是为私奔而作。
秦鹮没有费力做决定,只是用了短暂的几秒在心中默默向孟桔道歉。
闺蜜的婚礼,她不能陪到最后了。
提起裙摆,裙摆下是她今早为了省力穿得平底鞋,如今看来,简直天意。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音乐渐渐听不见了,她穿过纷扰的宾客,走马观花地看到了每个人脸上的笑,还有胡度的诧异,他伸手想拦秦鹮一把,被她堪堪躲过。
秦鹮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活了近三十年,今天是她最勇敢的一天。
她努力奔跑,把世界甩在身后,只朝着一个人狂奔。
就这一回,能抵消从前那些年,自己所有的懦弱。
她是为爱冲锋的勇士,值得无数掌声与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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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鹮坐在车上,深深呼吸,刚刚跑的太急,连肺叶都隐隐作痛。
前排司机已经借着后视镜看她好几回了,秦鹮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很像狗血剧情里落跑的新娘,但也懒得解释。
去机场的路上意外地顺利,一马平川,这给了她些许底气,也腾出空来思考一会儿该怎么办。
她就这样平白突兀地从婚礼场地跑出来,感情里的冲动成分无限放大,如今开始考虑对策和后果。
她该怎么和段骁说?说点什么?
她风尘仆仆来机场,极有可能见到的人不止段骁一个,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怎么介绍自己?又该怎么缓解尴尬?
冲动过后,问题终于暴露出来。
膝上裙摆外层烟纱被手指搅了又搅,乱糟糟的褶皱更让人心烦,秦鹮扶额一下,又被来电铃声大作添了一把火。
接起电话的时候,秦鹮语气不好,但话筒那边的人态度更差,胡度近乎是吼出声的:
“你去哪了???”
180章 透明
颇有指责的意味,秦鹮忽然意识到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弱,总能从别人只言片语中攫取到情绪。胡度其实知道她要去哪,于是秦鹮淡淡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话筒里是漫长的沉默,只有婚礼现场朦胧模糊的音乐声游来荡去,胡度最后压着嗓子,语气无奈:
“你要去找他,起码也要跟我说一声。我知道他今天要走,杨予言和我说了,但我不想告诉你。鹮鹮,你知道,我其实很想让你们断了的。”
秦鹮明白,爱人分歧,情侣吵架,真正爱你的人都是劝分不劝合的,因为那些互相煎熬的心碎,你可以原谅,他们却忘不了。
“但是我看你们两这个样子,又都是不死心的,可能也是我想错了吧,我习惯权衡利弊,但你秦鹮不是,你就是莽夫,从小到大,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你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什么就削尖了脑袋往前靠,人也是,事也是,我拦不住,也不想拦了。”
胡度磨着后槽牙:“他半个月找我,我们见了一面,有件东西托我转交,本来想今天婚礼结束给你的,现在怎么办?”
半个月前,段骁已经前往香港,或许那时就有了带着妈妈远赴国外的打算。
加上孟桔刚刚在耳边说的话,她说,段骁今天的飞机,飞往匈牙利,那边或许有产业,生活节奏缓慢而安逸,适合长辈生活。
“是什么?”
窗外景色逐渐远离葱郁道旁树,目光所及是钢筋铁骨,机场的分流指示牌近在眼前。
“是一张专辑,这年头实体专辑除了留念没人买了,他还是申了版号做了,但就说就出了这么一张盘,只给你的。他托我给你。我没听啊,也没打开,真的。”
计程车司机停好车,正在出票,机器滴滴的声音让秦鹮心焦,摆摆手说不要了,推门下车。
“我本来想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歌,但是没写,封面有点诡异......这是个什么啊。”专辑就握在胡度手里:“封面图案,这是自己画的吧?是个简笔画......打火机吗这是?”
起飞层的玻璃门缓缓打开,头顶的暖风直直吹下,秦鹮头皮发麻,说出口的话也发颤:“里面都是些什么歌?”
“我都说了我没听过......”胡度啧一声:“哎,你等等,我找找音响师去。”
香港转机,凌市飞往香港的航班只剩一班,秦鹮经过安检,本能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没头苍蝇一样地转圈。如果是经典偶像剧的剧情,此时应该有摄像头自下而上地旋转拍摄,自然也就拍不到秦鹮眼角,滑进发间的泪水。
一路快步跑,因为隆重礼服引来的侧目不值一提,只是鞋底和光亮理石之间的摩擦声格外扰人。
“你等等啊,在播了,你听见了吗?”
命运的指针如何停?秦鹮不知道,但也无所谓,不管他去到哪里,她都要追去的。
纠缠的这么多年,他向她而来三次,总该轮到她奔赴一回。
“......是不是声音太小啊?我把光盘给音响师了,已经在播了,我再让他放大些音量,你仔细听啊。”
满目人潮,交错流涌,人们匆忙照面,又匆忙离去,带着光景和故事飞往世界各地。
秦鹮一直觉得,机场,车站,是最有故事感的地方。而今这份故事感里平添了撼人的跌宕,隔着vip室的玻璃幕墙,她看到段骁的背影。
“我靠,他自己唱的啊?这不是你写的那首吗?写给他的,他翻唱重制了,又送给你?”
零零碎碎的音乐声从话筒里传来,秦鹮恍若在梦。
清隽嗓音在耳边,而那声音的主人,就在自己面前。
段骁听见了广播里的通知,站起身,腿脚不灵便的母亲跟着站起身,却没站稳,向一边倒去,段骁伸手去扶,却在转身一霎,看到了站在人来人往之中的秦鹮。
纤弱,单薄,礼服裙纱贴在身上,好像摇摇欲坠。
四目相对,秦鹮什么都听不见了。
初始到今,整七年,连她自己都忘了,原来这么久了。
二十岁的自己,在异国他乡,曾也和现在一样,平静地对上那双天生冰凉,却比谁都要深情的眼。
握着手机的手缓缓放下,她不需要听那些似是而非的歌,品那些心酸苦涩的歌词。
所有的喷薄而出的感情,积攒了七年,如今聚成一把锋利的刃,只需轻轻一碰,两人之间那面看不见的透明隔阂,顷刻间碎裂,消失殆尽。
秦鹮忽而有种大口呼吸的庆幸感,宛如劫后余生。
终于,终于,他还在。
她还找得到他。
秦鹮笑着,在段骁的注视中,落下泪来。